“二舅舅愿意出银子的话,把银子留给爹娶亲。”野奴道,“我不管在哪里,心里都只认您这一个爹。日后若是侥幸有所成,也一定会好好‘报答’爹,绝不会忘记您对我的好。”
孙耀祖更加高兴,心里已经喊“好好好”,嘴上却道:“便是再难,也是爹来想办法。爹怎么能把你卖了呢?”
“爹,那不是卖,那是权宜之计。大丈夫能屈能伸,祖母糊涂,您的前程却不能耽误。您的前程,就是儿子的前程。”
“好孩子!”孙耀祖激动地拍着野奴的肩膀,“别看你年纪小,想事情比谁都通透。”
儿子这么懂事,他还有什么后顾之忧?
日后再把儿子接回来便是。
区区三万两银子,日后他得势,都换成元宝,砸死谢家人。
白露在旁边听着父子俩对话,心里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只是爹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野奴眼中露出恰到好处的黯然,“不知道还喜不喜欢我。”
他如果不示弱,那孙耀祖定然还要纠结。
只要他表现得很不想走,患得患失,那孙耀祖就会更肯定,自已会被他拿捏。
那他走得就更容易了。
果然,孙耀祖连声安慰他,信誓旦旦地道:“不管日后爹有多少个孩子,你都是爹的嫡长子,爹也只扶持你一个。谢家是靠不上的,你等着爹。”
“好,我也会好好读书,日后像爹也一样中探花。”
“傻孩子,青出于蓝胜于蓝,你得中状元才好。你的天赋在爹之上,条件又好,一定比爹更好。”
他这么大的时候,还得上山割猪草,读书都是去学堂门口偷听。
孙耀祖想想就心疼自已一路走来不容易。
所以他更加要珍惜现在的机会。
他要做人上人,否则如何对得起自已曾经的一路辛苦。
父子俩交谈一番后,孙耀祖就让白露去谢家跑一趟。
“和他们说,五万两银子。”
白露恨得真想一口咬下这畜生一块肉。
卖儿子,如此理直气壮,还好意思这般赤裸裸地讨价还价。
就算饥荒年,穷得活不下去的人卖儿鬻女,也只说一句“能给多少给多少,只盼着孩子日后不受罪”。
孙耀祖猪狗不如!
还耀祖!
有这样丢人现眼的子孙,他的祖宗在地下都得羞愧死。
这些牢骚,是白露当着姜令仪说的。
事情已经办妥了。
之前姜令仪就告诉过白露,如果孙耀祖临时要加钱,不超过五万两都可以。
那五万两银子,是她的藏银。
白露和谢家人通气,坚持代表自已“死去”的主子,拿出了这笔钱。
谢家确实,也没有这么多银两。
现在事情谈妥了,白露却越想越气,忍不住来找姜令仪吐槽。
姜令仪心情大好,“五万两而已,也落不到他兜里。”
怎么吃进去的,怎么给她吐出来!
最重要的是,她的野奴终于解脱了。
自重生以来,这是姜令仪最迫切的目标。
报仇什么的,都得排在儿子之后。
“对了,什么时候宴客?”姜令仪问,“侯爷应该也会收到请帖,我看看能不能和侯爷争取一下,一起过去……”
“后日!怕夜长梦多,所以时间定得有些仓促,但是要请不少人做见证。”
“对,对,好。”姜令仪点头,很是高兴。
野奴和孙家划清界限的事情,必须广而告之。
这样日后孙家有什么事,都和他无关。
晚上霍冲回家,姜令仪和往常一样,让红翡把饭菜端上来,自已则服侍霍冲洗手。
“今日是有什么好事情吗?”霍冲问。
姜令仪愣住:“奴婢愚钝,不懂侯爷的意思。”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日很高兴。”
霍冲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直觉如此。
好像眼前的女人,一直笼罩在轻愁之中,像蒙了一层轻纱薄雾,让人看不清楚。
今日却有一种拨云见日,豁然开朗的轻松明快。
“奴婢表现得那么明显吗?”姜令仪抬手捂住半边脸,露出笑容,“是白露姐姐今日来找奴婢,和奴婢说话的缘故吧。”
“她真是你的亲姐姐吗?”
白露也是扬州人,所以这是恰到好处的谎言。
“应该是。”姜令仪不敢把话说得太肯定,“她说的,和奴婢记忆中能对上。不过时间实在太久,奴婢也不敢肯定。只奴婢心里卑微地希望,世间还有个亲人,也不至于孤苦无依。”
“白露是个好的。”霍冲夹了一筷子豆芽,“你和她倒是可以时常来往。”
“谢侯爷。”姜令仪在一旁给他剥蟹,“白露姐姐还说,后日谢家要过继小少爷?”
“嗯。”霍冲道,“我已经告假,后日会过去。一会儿跟我去库房,挑一件礼物出来,这是大事,不能怠慢了。”
“侯爷对小少爷真的上心。”姜令仪把蟹黄完整地剔出来放在蟹盖上。
说实话,剥蟹很费劲。
很多年了,除了野奴,已经没人能够让她主动“找罪受”。
但是今日,她却是主动的。
她感谢霍冲从中转圜——如果不是他劝二表哥,那现在过继的事情估计都遥遥无期。
姜令仪也很好奇,霍冲到底是怎么说服二表哥的?
她想表达自已对霍冲的感激,只能用这种投喂的方式。
“你不用再剥,我吃这一个螃蟹足够了。”霍冲道。
她十指纤纤,柔嫩白皙,做这种活儿,他看着总担心她戳到手。
姜令仪去洗干净手,回来给他倒了一杯花雕。
“你对酒……”霍冲惊讶。
“回侯爷,这是配蟹的花雕,奴婢对这个还好。”
只要不多饮。
霍冲却忽然想起来,一向厌恶酒气的她,当年也是托南下的他,买过上好花雕的。
原来,她也是配蟹吃的吗?
霍冲把酒杯端起,一饮而尽。
姜令仪又要给他倒,他却摆摆手,“不必了。”
再多一点,就变成了“酒入愁肠”。
适可而止。
霍冲不是那种感情用事之人,不允许自已沉溺任何情绪中过久。
姜令仪之前见他情绪尚可,只忽然之间就低沉下来,心中有些不解和懊恼。
这样的话,她还怎么能开口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