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霍冲吃过饭,姜令仪又奉上清茶,站在他旁边纠结着如何开口。
霍冲瞥了她一眼:“有事?”
姜令仪赧然,“侯爷目光如炬。”
“说吧。”霍冲抿了一口茶就放下,习惯性地要拿起奏折继续写,却忽然想起,奏折已经写完被他呈上去了,顿时心里轻松。
这几日皇上应该就会论功行赏了。
他不着急,急的是皇上。
因为皇上已经很着急献俘仪式了,同时还会有很大规模的封赏。
这次之后,估计数年甚至十几二十年,西北无战事,所以皇上应该会很大方。
霍冲这般想着,心情也有些激荡,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难得的放松和闲适。
“上次侯爷说,长安公主看上了您……”
霍冲面上那难得的轻松顿时荡然无存。
姜令仪硬着头皮继续道:“您说要奴婢配合您,让她知难而退。奴婢觉得,去谢家,或许是个机会。”
带她在众人面前公开出现,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机会。
不料霍冲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行。”
姜令仪不曾想他会如此干脆拒绝,一时间愣在那里,心里有些失望。
——她是真的很想念谢家,很惦记外祖母。
人大概都是贪得无厌的。
野奴的事情解决了,她就想要更多。
她想去谢家看看。
可是霍冲的拒绝,将她拉回了现实。
——她现在就是个卑贱的通房,还有名无分,不能事事都称心如意。
也好,以后应该还会有很多机会。
因为等野奴过继之后,她也打算“功成身退”了。
她要找个体面些的理由,从侯府离开。
想要报复孙耀祖,她自已来就行——只要掐住了钱,孙耀祖就知道柴米贵,日子就难熬了。
至于其他,她日后再想,总之不好再赖在侯府不走。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姜令仪给自已打气。
有白露在谢家,她日后去谢家,也不会困难,不急在这一日两日。
姜令仪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已。
可是在霍冲看来,她被拒绝之后,低垂着头,没有继续说,是有些黯然的。
霍冲本来不想解释,也无需解释,但是鬼使神差地,他开口解释道:“别的地方可以,但是谢家不行。谢家对我不一样,那不是可以乱来的地方。”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姜令仪心中高兴。
“是,侯爷说得对,是奴婢思虑不周。奴婢之前闲来帮小少爷做了一身衣裳两双鞋,还请侯爷帮奴婢带给小少爷。”
“好。”霍冲见她眸子里的失望散去,重新恢复神采奕奕模样,心中那说不清的郁结好像散开。
第二日,霍冲给于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提了这件事。
“我明日告假,但是估计会在谢家吃完晚饭再回来。”
“去吧,是该去,不用着急回来。你小时候最喜欢赖在谢家,就是在那里住也是常有的。”于老夫人想起从前,感慨万千,“现在谢家老大出事,估计好多捧高踩低的小人。你多去走走,也给他们撑腰,让那些小人知道,谢家不是没有人了。”
“老奴也给小少爷送点东西。”徐嬷嬷道,“当年孙夫人雪中送炭,这情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忘的。”
姜令仪在旁边听着,心里有些感慨。
对于老夫人,对徐嬷嬷,她不喜欢她们的很多做法,甚至到了厌烦的程度。
但是对于她们的为人,她始终很难说一声“恶”。
不经历事情,是很难发现这些人性之中最难得的善。
知恩图报,也已经是莫大的善了。
世道如此。
娇云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最近她好像沉默了不少。
“祖母,”霍冲又道,“过几日我要带怜衣出门,给她做两身好衣裳。”
姜令仪意外。
于老夫人道:“行。你要带她去哪里?”
“献俘那日,带她出门。”霍冲意有所指,“那日很热闹,皇上后妃,皇子公主都会在。”
于老夫人心领神会。
这是要给长安公主看他有宠妾了,不要纠缠。
“好。”于老夫人道,“定然给她做两身好的,不让你丢面子。”
怜衣本来就是好颜色,再盛装打扮,定然出挑,把别人比下去。
娇云在一旁听着,还等着有人提,给她也做新衣裳,带她也出去。
结果,根本没有人提。
一时之间,失望变成嫉恨,在心里发酵膨胀,把她的心都堵得死死的。
凭什么?
凭什么?
她全然忘了,是她自已和霍冲说过,只是想暂时在侯府住着,不必管她,日后她也是要离开的,只求互不影响。
现在霍冲做到了,她反而心生怨恨,觉得被怠慢。
“一身就够了,奴婢会小心不弄脏的。”姜令仪知道侯府情况,连忙道。
“也是,那就做一身。”徐嬷嬷忙道。
花钱的话,她是真心疼。
她看出娇云有些不高兴,便提议道:“要不给娇云姑娘也做一身?”
于老夫人点头:“好。”
霍冲没说话,低头吃饭。
娇云推辞,心里其实是带着气的,“奴婢也不出门,不用穿那么好的衣裳,就给怜衣做吧。”
没想到,徐嬷嬷竟然道:“也是也是,那就等过年,再好好给娇云姑娘做。”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
娇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已气死。
她就知道,这府里,就没有一个真正对她好的人!
亏她还主动来告诉霍冲,长安公主的打算。
好好好,果然只能靠自已。
她的铺子,自已要开起来!
不过在那之前,她也不能让怜衣得意了!
第二日,霍冲早早就去了谢家。
野奴正在水榭里,凭栏而坐,目光有些空洞地盯着池水里的波光粼粼的锦鲤。
小小的孩子,却满腹心思模样。
他最喜欢的啸风,蹲在他脚下,也没什么动静。
这里,正是姜令仪出阁前住的院子。
霍冲来过。
姜令仪被谢长治牵着进谢家那日,他就在。
彼时虽然两人都过了七岁,但是并没有怎么避嫌。
他经常来这里逗姜令仪,用毛毛虫吓唬她,在她采集露水的时候故意踢树,抖落她一身露水……
现在想想,年少时候他的喜欢,多么让人厌恶。
很想回去告诉那个傻傻的小子,不能这样讨女孩子欢心,会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