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侯爷。”姜令仪喜欢霍冲这般眼里不容沙子的处事方式。
顿了顿,她又轻声开口:“这件事,需要告诉老夫人吗?”
“不必。”
姜令仪点点头。
她也觉得没必要。
清理内贼,于老夫人嘴硬心软,怕是会不舍得下手,反而碍事。
姜令仪心里有种近乎“扭曲”的痛快和期待——她眼里也揉不得这种吃里扒外的沙子,能去把这种祸害揪出来,想想就觉得畅快。
虽然这不是她自已家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一辆马车从侯府出来。
马车后面跟着两队高大的侍卫,气势凛冽。
在侯府外面排队等着见霍冲的人,都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马车。
现在别说是马车了,就是侯府进出一条狗,他们都得睁大眼睛看着,想想有没有机会上前套近乎。
虽然截至目前,霍冲没有接见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但是总有人不死心。
马车侧帘忽然被掀开,一只柔弱无骨的白皙的手搭在帘子上,一张明艳秾丽的脸出现。
但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明眸善睐,美得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她身后有一个侧脸,轮廓立体,表情严肃,不是勇毅侯霍冲又是谁?
“侯爷,这外面好多人。”姜令仪开口,声音里带着媚意,清脆婉转。
“放下帘子,别被人冲撞。”霍冲虽然是命令,但是语气里带着太过明显的宠溺。
演戏这件事,对他来说,有点不容易。
但是他闭上眼睛,把她想象成“她”,就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哦。”姜令仪道,“侯爷好容易带奴婢出去玩一次,这些人堵在门口,真是讨厌。”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勇毅侯这是带着他的宠妾出游。
听说勇毅侯府新买了个瘦马,想来就是这女子了。
没想到,姿色如此之盛。
眼波流转,媚意横生。
等马车驶离侯府,经过热闹喧嚣的大街,马车里的两个人却相对沉默无言。
姜令仪还是习惯性地缩在角落里,恨不能把手脚都缩到身体里,极力降低存在感。
她手里抱着个小包袱,从出门就带着,也不知道装的什么。
她的样子,有几分好笑。
霍冲却没笑。
因为今日,是她下葬的日子了。
他晚上偷偷去过灵堂。
如果不是灵堂一直有人,其实他想进去再见她最后一面。
其实他也能做到。
不过他最终没敢。
他怕她会生气。
更怕她,再也无法生气的样子。
他今日要找些事情来做,才能控制住自已不去想她。
他跟自已说,任何想念悲伤,都没有用。
他能做的,就是帮她照顾好儿子。
她向来把家里人看得很重,这个儿子更是她心头至宝。
姜令仪也在想野奴。
她在想过继的事情。
——应该很快了,因为她已经出手了。
蒋氏不舍得掏钱,把钱,甚至包括姜令仪的那些值钱的首饰物件,都看得死死的。
孙耀祖天天苦口婆心去劝,有时候也会吵,但是没有用。
蒋氏软硬不吃。
孙耀祖心里憋火,可是在外人面前还得假装深情,假装因为妻子的去世而伤心,重重压力之下,他的嘴角都烂了。
真是活该。
他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现在流云,已经已经开始着手下套了。
姜令仪让他把蒋氏哄好,把她的钱全部偷走。
流云是有些迟疑的,担心东窗事发,会被当成小偷给抓起来坐牢。
白露激他,“你都敢勾引朝廷命官的老寡妇娘,还怕做小偷?”
流云咬咬牙,也就答应了。
姜令仪等着看好戏。
霍冲无意中看到姜令仪嘴角噙笑,眼神黑亮,神情志在必得。
这神情,和她从前好像极不相符。
大概是因为自已答应她,今日带着她去庄子立威?
霍冲一直都是个很有数的人。
他知道,其实庄头弄虚作假这件事,姜令仪完全可以不告诉自已。
因为她告诉自已,意味着可能被祖母记恨和针对。
这种事情,自已就算得偿所愿,心情也不会好,也给不了她什么奖赏。
可是她还是说了。
随着两人相处,霍冲觉得眼前的女人,虽然地位卑微,但是实在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就是可惜了,不能生育,否则他怎么也要把她安排给自已的手下。
宜室宜家。
到了庄子上,马车在外面停了许久,庄头赵老六才慌慌张张带着人来迎接。
“侯爷,您怎么来之前也不让人来告诉一声,小的好提前准备,别怠慢了您。”赵老六满脸堆笑。
老六媳妇则要过来拉姜令仪的手,“我就说姑娘生得仙女一样,她们都不信。今日得让那些没见识的妇人好好看看。”
姜令仪避开。
老六媳妇讪讪的。
赵老六见状伸手给了媳妇一巴掌:“一边去,别用你的脏手碰姑娘。”
老六媳妇挨了打,却还是一脸堆笑:“是是是,是我的错。”
姜令仪看着这一对夫妻,心里觉得不适。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庄子。
他们面前的是一处宅院,围绕着宅院四周,是一些低矮的旧房子。
大概是听到了他们来的动静,不少房门都打开了。
男人大概都出去干活了,门里的脑袋,大都是妇孺。
霍冲也没有绕圈子,直接道:“账册拿出来我看看。”
赵老六脸色一僵,手无意识地在身前揉搓,讪笑着说不出话来。
老六媳妇赔笑道:“侯爷,您或许不知道,账册刚送到府里。奴家去送的时候,您身边这位仙女一样的姑娘也是在的。姑娘,您说呢?”
姜令仪沉默。
她知道,霍冲也知道。
可是霍冲说的,是真账册。
霍冲面无表情地抬手,“搜!”
“是!”侍卫们齐刷刷的声音,惊起了一圈鸦雀,在萧瑟的深秋之中,更显肃杀。
姜令仪原本以为霍冲会周旋一番,没想到他竟然这般直接。
很好。
“这,这是做什么呀?”老六媳妇拍大腿嚎叫道,“我们赵家,跟着侯府几代人,战场上死了十二个,最后就换来这个下场吗?老天爷,你可开开眼吧。”
霍冲不为所动。
老六强撑着道:“侯爷,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嚼舌根了?要让我知道是谁在挑拨离间,非要把他扒皮抽筋!”
话音落下,姜令仪看到两边那些低矮的房屋门,迫不及待地都被关上。
甚至窗户也被关上。
她心里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