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无意偷窥其中内容，但是还是看到了，这封信其实没什么内容，就是某地的守将，给他问个好。
怪不得霍冲一脸不耐烦。
他这个人，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
可是偏偏，现在他位高权重，想要攀炎附势的人太多，这种毫无意义的信件也就堆积如山。
“你很擅长扬州菜？”
“奴婢被教导过。”姜令仪垂眸道。
“嗯，那以后野奴来了多做些。他才丧母，心绪难平。”
姜令仪求之不得。
“是，侯爷。”她斟酌着开口，“小少爷回来之后，看起来好多了。还是侯爷有办法……”
霍冲没有做声。
姜令仪抬头看向他，却正和他审视的目光相对，顿时有些慌乱。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霍冲那双黑亮的眸子面前，她总觉得自已像暴露在阳光下的鬼，无所遁形。
她讪讪地道：“奴婢多言了。”
“和我没关系。”霍冲道，“他见到了他大舅父，是他舅父开导他的。”
“是谢大人吗？”姜令仪知道自已不该问下去，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已。
“嗯。”
“奴婢有些好奇，谢大人是怎么开解小少爷的？丧母之痛，实在是……”
“我不知道，我没进去。那孩子和舅父亲近。”
“原来如此。”
原来，野奴竟是和大表哥单独见面的。
两人说了什么，无从知晓。
不过从野奴的状态来看，这次会面是成功的。
“他答应了让他母亲下葬，也答应了去锐士营。”霍冲捏了捏眉心，“我受他舅父之托，以后会照顾他。所以他应该会常来……我看得出来，你对他很上心，日后也要这般。”
那些温和细腻，不动声色的善良呵护，他看在眼里。
“是。能遇到侯爷，是小少爷的福气。他母亲在天有灵，也会感激侯爷的。”
霍冲却没有接话，片刻后问她：“你识文断字吧。”
姜令仪一愣，随即点头：“粗浅认识几个字。”
“那你帮我。”霍冲指着桌上那堆积如山的信件，“拿到旁边桌上，帮我拆了。如果是请安之类的，就放到火盆里烧了。其他的给我过目。”
“烧了？”姜令仪惊讶。
“烧了。”霍冲道。
虽然他没有解释，但是姜令仪还是反应过来。
这些东西留着确实没有任何用处，回头倘若皇上要找麻烦，还容易成为他结党营私的证据。
不过霍冲竟然能让她接触他的文书，这点是姜令仪始料未及的。
“侯爷，有些怕是您朋友来信，奴婢……”
“没有朋友来信。”霍冲面色冷淡，“真正的朋友，不需要这般联系。”
当初家里出事，他就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朋友。
“是。”姜令仪按照霍冲的指示，把那些信都搬到炕桌上，坐在炕边一封封拆看和整理。
“你明日再看，下去歇着吧。”
“奴婢不累。”
姜令仪打定主意，绝不私下看这些信。
霍冲在的时候，她才会看，遇到什么不确定的，直接问他，这样能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已，也避免错过重要信息。
霍冲书桌终于空了一半，开始凝神写奏折。
这封奏折，是他向皇上回禀这几年的西北战绩，涉及到的有功之臣，字字句句，反复斟酌，已经写了好几日，却都被那些信件弄得心烦意乱，无法继续。
今日，总算能安心下笔了。
姜令仪很安静，安静到霍冲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他不知道写了多久才放下笔，太过投入甚至都忘了姜令仪的存在。
放下笔，他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姜令仪趴在炕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她的背影纤细，腰身不盈一握，瘦弱得让人看着心生怜惜。
霍冲听人说过，为了保持腰身盈盈一握的状态，扬州瘦马是被严格控制饮食的。
想想姜令仪，晚上似乎就没吃东西。
她有分寸，断然不敢在自已回来先用饭。
可是回来之后，她一直在照顾野奴，又伺候自已，也没有用饭的时间。
她对野奴的怜惜让人感动，她是真的善良心软，因为那些是装不出来的。
想到她饿着肚子，一直陪自已到现在才累得睡过去，霍冲心中生出愧疚。
虽是下人，却也是个柔弱的女人。
霍冲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回去睡。”
姜令仪正梦见自已和孙耀祖成亲的场景。
她好像漂浮在空中，看到昔日的自已，怀着期待走向花轿。
她声嘶力竭地对自已说，不要上花轿，可是在热闹喧嚣之中，没有人听到她的呼喊。
她眼看着自已走向悲剧，被深深的无力和绝望包围……
然后，她就被推醒了。
满脸是泪。
霍冲明显惊了一下。
“你……”
他说出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面前女子，花容月貌，在他面前都变得模糊，唯有那双饱含泪水的双眸，如漩涡般吸引住他的视线。
他恍然发现，原来流泪的时候，是她最像她的时候。
“侯爷恕罪。”姜令仪低头请罪。
“无碍，太晚了，你去睡吧。”霍冲别开脸不去看她，为自已心中的想法而感到愧疚。
他怎么能从另一个女子身上，找寻她的影子呢？
她那般骄傲的人，知道会不高兴的。
“是，侯爷。”姜令仪心绪难平，这会儿也只是勉力保持面上的平静。
“不用早起，我自已去上朝就行。”
“是，多谢侯爷。”
话虽如此，姜令仪退出去之后却没有睡。
她该给野奴准备早饭了。
野奴早上喜欢喝粳米粥，要配咸蛋黄；他还喜欢吃点心，不过因为太甜，所以姜令仪以前都控制他。
今天，她要多准备几样。
所以等到正屋灭了灯之后，她又轻手轻脚地去了厨房。
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和野奴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她额外赚来的，她珍惜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累？
霍冲隐隐听到厨房的动静，不过他没动。
他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