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冲却道：“都退下吧，不用人伺候。”
姜令仪顺势退下。
红翡拉着她到厨房吃饭。
姜令仪也就没听见屋里几个人说的是什么。
对于侯府的这些人事，她关心也有限。
她自身难保，侯府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她不知道，于老夫人正在说“她”。
“令仪那丫头，真是让人心疼。”
于凝霜看了霍冲一眼。
霍冲低头吃饭，没有做声。
于凝霜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没见过姜姐姐，但是听很多人夸她，对她也多有仰慕。我只不知道，当初她为什么要低嫁。”
“别人的事情，少议论。”霍冲冷声道，“更何况人已经去了。”
“是我的错。”于凝霜从善如流，面上染红。
于老夫人不高兴了，“怎么跟妹妹说话的？这不是都是自家人吗？还不让人说话了？”
“没事没事，确实是我不该说。”于凝霜连忙道，“二哥说得对。”
三人吃饭，再没什么话。
吃过饭，霍冲把于凝霜送出去后又回来。
姜令仪原本伺候老夫人，见状就要起身退出去避嫌。
她知道，祖孙俩应该有话要说。
因为霍冲今日第一次上朝，应该也单独面圣了，想来是要和于老夫人交代一番。
但是出乎预料的是，于老夫人却留住了她。
“你也不是外人，也没什么要瞒着你的。”
姜令仪看向霍冲。
霍冲淡淡道：“听祖母的便是。”
于老夫人把荔枝给霍冲。
霍冲摆手，“刚吃过饭，吃不下了。”
徐嬷嬷在一旁笑道：“侯爷还是和从前一样，吃过饭，什么零嘴也是不肯用的。”
姜令仪在心里默默记下霍冲的喜好。
祖孙俩说起了话。
“皇上今日单独召见你了吗？对你日后可有安排？”
“嗯。皇上问我自已想法，我同皇上说了，想去锐士营当教习。”
姜令仪闻言，添茶的手顿了一下，随后面色如常。
去锐士营当教习？
霍冲果然是个聪明的。
急流勇退，并且表示愿意替皇上培养新人，皇上定然是满意他知进退。
只是做教习是不可能的，那也太屈才了。
这只是霍冲的谦虚，皇上会给他更好的安排。
君臣之间，这个哑谜是看得懂的，心照不宣。
“皇上答应了吗？”
“皇上让我做锐士营的都督，统领锐士营，这个被我拒绝了。我资历尚浅，现在的都督是怀老将军。”
“嗯，说得对。怀老将军德高望重，又是你祖父的好友，你得虚心多学习。”
“是，皇上准备封我做锐士营的副都都督。但是也要我进兵部任侍郎，我都答应了。”
“皇恩浩荡。”于老夫人道，“日后你要谨言慎行，时时记得皇上的恩德。”
“是，孙儿不敢忘。”
姜令仪心里却想，皇上曾经那般对待霍家，那如何能忘？
祖孙俩说体已话，又何必留自已这样的外人在，说话都言不由衷。
不过她很快也有了猜测。
或许这就是对她的“考验”？
姨娘下人之流，想要成为主人的心腹，要经历很多考验。
这大概也是一种测试。
姜令仪打定主意将乖顺进行到底，所以一直低眉顺眼站在旁边伺候。
祖孙俩又说起了给霍明澜请教养嬷嬷的事情。
“……之前是舍不得，一个好点的教养嬷嬷，一年竟然要一百两银子。但是现在看看，还是不行，不能耽误了她……”
“别请了。”霍冲一口拒绝。
“怎么，皇上没有再给你封赏吗？”于老夫人问道。
姜令仪心里想，侯府果然不甚宽裕。
于老夫人被拒绝，想到的第一个原因竟然是钱。
她从前，并不知道侯府如此窘迫，否则多少应该帮扶一些。
别的不说，于老夫人待外祖母的心，就是最难得的。
“不是钱的事情。”霍冲道，“我只是不想明澜小小年纪就被拘束。她现在这般就很好。”
“可是将来她不学好规矩，出去丢的是侯府的脸面。”
“如果侯府的脸面还得靠她一个小姑娘来维系，那是我的无能。”
姜令仪听到这话，顿时觉得预料之外。
但是仔细想想，这是从霍冲那个一身反骨的人口中说出来的，又觉情理之中。
霍冲自已，从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话不能这么说。生在侯府，人人都要维护侯府脸面。”
“大哥出征之时，长嫂刚刚有孕。爹盼着再添孙，日后上阵父子兵；大哥私下却同我说，他盼望着多个掌上明珠……”
大哥还说，想到日后女儿要嫁到别人家，现在已经开始不舍得。
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要给女儿招赘婿。
女婿若是对不起女儿，那他定然要打出门去。
彼时他们兄弟月下喝酒闲话，端庄温柔的大嫂坐在后面看着大哥，难藏眼中爱意。
大嫂说，“你总不能管她一辈子。”
大哥却道：“为什么不能？我身后还有九渊，九渊之后还有明嘉，日后明嘉还有儿子，总能护着我的掌上明珠此生无忧无虑。”
九渊，是霍冲的字。
想起亦兄亦父的长兄，霍冲眼眶微润。
他低头看着握住茶杯的手指，因为常年握剑，虎口留有粗茧。
“古人云，事死如事生。大哥在待明澜如何，我当待她如何！”
就像大哥一直没有离开过。
霍冲的话勾起了于老夫人对丈夫和儿子的思念，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徐嬷嬷忙上前劝着，又骂站在原地的姜令仪：“是死人吗？还不去要水伺候老夫人洗脸！”
姜令仪这才回神，转身匆匆出门。
霍冲看到了她眼中的泪光。
他想，这个女人还能感同身受，许是个好的。
姜令仪出门之后才敢落泪。
她被霍冲那句“事死如事生”而打动。
她想，倘若她身后，能够有人这样对她的野奴，那她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没想到霍冲那般重情重义。
姜令仪再进去的时候，又被徐嬷嬷骂了。
她低垂着头不敢应声。
霍冲想到她刚才眼中含泪，感同身受的模样不似作伪，便把手边盛放两颗荔枝的盘子递给她：“先送回去。”
回头赏她一颗，大概她就没那么难过了。
这双眼睛太像她。
他见不得这双眼里有泪。
“外面吵闹什么？”
忽然，霍冲眉头皱起，不悦地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