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吵闹吗？”于老夫人没听见声音。
姜令仪其实也没听到。
但是她知道，霍冲说有，那就一定有。
霍冲的耳朵非常灵敏。
当年，她因为太过想念父母在花园的假山里偷哭，被他撞到。
她已经记不起来霍冲说了什么话，只知道当时的她，把火气发泄到霍冲身上，对他喊叫。
霍冲一直笑嘻嘻的。
然后，他忽然捂住了她的嘴。
彼时姜令仪对他有很深的成见，竟然以为他要捂死自已，狠狠咬了他一口。
“你是狗吗？”霍冲疼得直吸凉气，忍不住骂道，“是有人来了。你不希望别人知道你在偷哭就噤声。”
姜令仪这才知道自已误会了。
不过她没听到声响，等了一会儿之后才听到两个采桂花的丫鬟说笑着经过。
时至今日，姜令仪依旧能想起霍冲被自已咬得青紫的手。
她忍不住抬眸看了过去。
霍冲的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只轻轻搭在上，也让人感觉蓄势待发，随时都能握剑一跃而起。
说话间，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是徐凌发苦的声音：“侯爷，不好了，母老虎来了。”
母老虎？
姜令仪的第一反应是霍冲在外面招惹的女人找上门来。
于老夫人大概也这么想的，脸色竟然一喜，“谁？哪个来了？”
她甚至巴不得，对方带着曾孙子上门。
她这个年纪了，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名声什么，没有那么重要。
就算重要，也不如她的曾孙子重要。
霍冲却道：“让她进来吧，就要宵禁，吵吵闹闹，不成体统。”
而且那个做事从来都肆意妄为，什么时候在乎过规矩二字？
姜令仪心中都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你这狐狸藏着什么药呢？”于老夫人笑道，“是哪家的姑娘？”
“是永乐县主。”霍冲脸上闪过一抹无奈。
竟然是程昭昭？
程昭昭三更半夜来找霍冲做什么？
姜令仪大惊。
她真怕程昭昭又闯祸。
霍冲现在如日中天。
虽说皇上宠爱程昭昭，但是倘若这个关头她招惹霍冲的话，那皇上为了不让功臣寒心，那势必要处罚她。
程昭昭容易激动上头，要是闹起来……
姜令仪这会儿头就已经开始疼了。
片刻之后，程昭昭提着裙子进来，发髻歪倒，脸上还有一道红印，似乎是被人打了？
她脚步极快，一进门，一边给于老夫人点头行礼，一边直冲霍冲而去。
“霍冲，给我帮个忙，你帮不帮！”
霍冲皱眉，“你这是怎么了？谁打你了？”
“我就问你，帮不帮我吧。”
“你先说什么事情。”
“县主这是怎么了？先坐下，喝口水慢慢说。”于老夫人也道。
徐嬷嬷上前引程昭昭入座。
“我没事，是江子离那个王八蛋！”程昭昭咬牙切齿地骂道。
“他打你了？”霍冲蹙眉。
姜令仪也忍不住皱眉。
若是那样的话，江子离胆子也太大了。
不过程昭昭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去找皇上，而是要来侯府？
尤其三更半夜的，很容易为人诟病。
而且程昭昭公然在外面养男人，这会儿若是让人把她和霍冲联想到一起，那对他们两个人都不好。
“他倒是想。”程昭昭冷笑，“他要是活腻了，就尽管试试！我是跳起来打他，自已没站稳，碰到了柱子上。”
程昭昭个子娇小玲珑，脾气却火爆。
“他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就让我的私兵把他剁成肉酱！”程昭昭发狠道。
程昭昭有一千私兵，这是皇上对她的特别照顾。
“那你这是怎么了？”霍冲问出了姜令仪心中的疑问。
“我今日找他帮个忙，”程昭昭声音低了几分，眼中似乎有晶莹闪动，“他不肯就罢了，竟然，竟然还说……”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用他帮忙了。”程昭昭抬手擦了一下眼睛傲然道，“他给我等着！霍冲，听说你要去锐士营当副都督了？你帮我安排个孩子进去。”
姜令仪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自已求她的事情。
“不行。”霍冲毫不犹豫地拒绝，“我刚进去，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安排进去的人，也会被人盯着一举一动。而且，皇上诏书还未下，你最好假装不知道这件事。”
“我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你还没听我说完……”
“你必须不知道！”霍冲斥道，口气很严肃，“你手握私兵，总要懂些忌讳，别让人找到理由攻讦你！”
知道不该知道的消息，皇上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她在他身边安插了人？
皇上的宠爱，随时都可以收回去。
兄妹之情难忘，救命之恩当报，但是总抵不过……岁月漫长。
姜令仪完全赞同霍冲的说法。
倘若她活着，也会这般规劝程昭昭。
现在她就觉得后悔，情急之下，没有考虑清楚，就把程昭昭给拖下了水。
若是程昭昭因为自已的“嘱托”而出事，她如何能安心？
“可是这是令仪留给我最后的话了！”程昭昭转过脸，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泪。
整个屋里都沉默了。
霍冲不知道为什么也沉默许久，半晌后道：“她说什么？”
“她要让野奴进锐士营。”程昭昭一边哭一边道，“她真是好狠的心，不要儿子，也不要我这个姐妹，就那样去了。”
姜令仪低头抿唇，泪意翻滚。
“她去享清净，把烂摊子留给我。”程昭昭道，“偏偏我犯贱，还舍不得她去了地底下也有心思。日后相见，我定然是要给她个大耳刮子的，病到写遗书，都不让我去看她，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说着，程昭昭情难自控，趴在小几上嚎啕大哭起来。
姜令仪忍不住落泪。
对不起，昭昭。
能得你这样的倾心相待，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别哭了。”
半晌之后，霍冲开口，声音沙哑。
“我，答应你便是。”
姜令仪愣住。
霍冲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改了主意？
事实上，他说的是也有道理的。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程昭昭抬头，又抹了一把脸，瞬时像没事人一般，“我替令仪谢谢你。”
“不是……”霍冲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