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令仪知道，不是徐嬷嬷武断，而是楚楚这种以色侍人的瘦马，倘若毁了容颜，那这辈子就毁了。
所以徐嬷嬷认定，肯定是有人害她。
谁会害一个刚入府的瘦马？
矛头直指怜衣——唯一一个和楚楚存在竞争关系的人。
姜令仪深吸一口气，不疾不徐地道：“嬷嬷容禀。”
“不用跟我说了，”徐嬷嬷厌恶地道，“都跟我去见老夫人！让她老人家定夺。”
这可是两千两银子！
结果一个废了一个恶毒，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要知道，勇毅侯府日子过得向来紧紧巴巴，这两千两银子，还是这次侯爷西北大捷，皇上赏赐下来的。
老夫人想起霍冲这么大年龄，别人早就当爹，他却连个贴心人都没有，而且一味拒绝，外面甚至传言他喜欢男人。
好容易建功立业，名声不能因此毁了。
议亲的事情，霍冲那倔强脾气，倘若不是自已放下过去，彻底想通，是不会同意的。
老夫人之前也托人给他送过丫鬟，不过都被拒绝了。
老夫人万般无奈，只能咬咬牙，夫人让人牙子送来几个瘦马，选了两个。
据说瘦马从小被调教侍奉男人，令男人无法割舍的温柔乡。
老夫人希望借此让人打消霍冲“好男色”的名声，也希望他能彻底从过去走出来。
对于侯府来说，现在两千两银子闹成这般，是大事，徐嬷嬷自已也不敢定夺。
楚楚看了姜令仪一眼，眼神怨毒，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得意。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松鹤院。
老夫人于氏，今年已经七十六岁，纵横交错的皱纹记录了她一生的风霜雨雪。
姜令仪想起外祖母和她说过的话，于老夫人年轻时候就是个性子孤僻的，唯独喜欢外祖母，什么事情都和她说。
只可惜后来两人因为某件事情交恶。
不过外祖母说，于老夫人厌恶心思深沉的人，很重规矩，不喜别人多嘴。
于是，姜令仪识趣地低头，谦卑下跪，没有被问话，就一言不发。
反观楚楚，自进门之后就开始哭诉她的遭遇，自以为胜券在握，却没有发现于老夫人眉心紧皱，已然十分不悦。
等楚楚说完后，她才敲着红木拐杖道：“这个家，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了！”
楚楚愣了下，顿时不敢再吵闹。
众人噤声。
一时间，屋里针落可闻。
“老夫人，”徐嬷嬷低声道，“楚楚的脸毁成这样，怕是……”
“奴婢的脸可以恢复的。”楚楚忙道，“只是需要三五日时间。奴婢猜测，怜衣就是想抢在奴婢面前承宠。其实只要她说，奴婢愿意让她的……”
说话间，她又掩面而泣。
瘦马的一颦一笑，一哭一恼，都是被精心调教过的。
目的无非只有一个，让看的人觉得赏心悦目，我见犹怜，恨不能立刻拉到怀里安慰一番。
“你又怎么说？”老夫人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姜令仪。
姜令仪缓缓道：“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奴婢不能认。”
她眼神明亮，神情坦荡。
这神情——
真是愈发像了。
于老夫人在心里默默地道。
“什么莫须有？”楚楚急了，声量也高起来，指着红玉手中的荷包道，“物证在此，你还敢狡辩！”
看着她急躁吵闹的模样，于老夫人眼中露出一抹不喜。
真是不经事的东西，上不了台面。
“我们金陵出产一味特别的药材名叫月桂露，是长于金桂树下的，晾晒后炮制入药。”姜令仪道。
她幼时身体不好，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
久病成医，她自已钻研医术，不敢说悬壶济世，但是也颇通医理。
“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楚楚冷笑，“你休想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姜令仪脸上却不见丝毫紧张，继续道：“月桂露易得，然而懂炮制的人，仅有京城济生堂的老师傅。所以每年秋天，济生堂都要大量炮制月桂露，自已用药，也卖给其他医馆药房。”
忽然，她伸手指向楚楚背后的如玉，“她身上，就染了月桂露炮制时候的特别香气。月桂露香气浓郁，但是不持久，不消一日就会消散。如果奴婢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如玉今日一早去了济生堂，至于她的目的，奴婢不得而知。”
说完，她不卑不亢地看向于老夫人，“还请老夫人问问门房，红玉一早是否出了门；倘若出了门，请您再派人去济生堂问问，她到底买的什么药！”
看着楚楚和红玉瞬时变了脸色，姜令仪知道自已猜对了。
这样拙劣的计谋，也想陷害自已？
“就算奴婢有动机，就算还有“物证”，也总要查清楚，东西到底从哪里流进来，过了哪些人的手，不是吗？楚楚若是觉得这样就可以蒙骗得过老夫人，那你也太看轻老夫人了。”
楚楚脸色涨红，没想到那么老实木讷的怜衣，竟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理有据，把自已的算计都说了出来，而且丝毫没有猜错。
她还想反驳，可是身后的红玉已经“咚咚咚”开始磕头。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奴婢收了楚楚姑娘两根金钗，这才鬼迷心窍……”
于老夫人震怒，拍着炕几道：“我还没死呢！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儿！你倒是个狠的，对自已的脸下手，打量这样就洗脱了嫌疑？你想着把怜衣排挤走，过个三五日你脸好了，独占侯爷？你倒是好算计，我侯府绝容不下你这般心思恶毒的女人！”
“来人，”于老夫人怒道，“把她拉下去，关进柴房，让人牙子来人给领走，红玉也一并发卖了！”
“是，老夫人。”
外面进来几个孔武有力的粗壮婆子，把两个人捂了嘴拖出去。
于老夫人气得胸口不断起伏，徐嬷嬷在旁边给她顺气，劝她道：“老夫人，不值得为那种下贱坯子气坏了身体。侯爷回来会心疼您的。”
霍冲要回来了……
楚楚害人害已，已经没有希望。
那就只有她——
她要做霍冲的通房。
绝不！
她要回家！
“老了老了，不中用了，连人都挑不好。一千两银子，就挑个这样搅事精。”于老夫人面色铁青。
“老夫人，这是好事。您想，侯爷还没回府，她就露出狐狸尾巴，省得祸害侯爷，您说呢！”徐嬷嬷开解道。
“对，你说得对。”老夫人面色微缓，忽然目光凌厉地看向姜令仪，“你怎么知道京城的事情？你不是刚从扬州来吗？”
姜令仪心中一凛。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她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回老夫人，奴婢等从小被教以不同的东西，奴婢学的是医，略通皮毛，所以知道只有京城济生堂才可以炮制月桂露。碰巧奴婢也曾托人买过，所以今日从红玉身上闻到了那种独特香气，就大胆猜测……”
老夫人见她面上没有慌乱之色，大概相信了她的说辞。
“你倒是个不错的。”她看着姜令仪道，“日后好好伺候侯爷，我不会亏待你。若是敢有二心，直接让人拖出去打死！”
姜令仪应了一声，心脏怦怦跳得极快。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是做梦，那这个噩梦未免也太过逼真，而且竟然还不醒来。
给她点时间，她一定逃出去。
“老夫人，老夫人，侯爷回府了！”外面忽然传来丫鬟兴奋的声音。
姜令仪脸色瞬时苍白如纸。
她没有时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