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窈实在嫌他磨叽:“按大黎例律,被状告者当与状告者同在公堂对簿,郭大人莫不是连这个都忘了?”
“下官这就去请!“
“等等,”郭培屁股刚抬起来就被叶舒窈笑眯眯打断了,“你留下,我们去请。”
半炷香过后,一个干瘦男人大摇大摆走进公堂,吊梢眼山羊胡,穿着与他气质极其不符合的华贵衣袍。
“郭县令,我说您真是的,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打扰我,你是不是……你眼睛怎么了?”
话说一半,他总算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注意到今天县衙多了些人。
他略收敛了些:“大人找我何事啊。”
围观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李绅,你挖人祖宅,不得好死!”
“猪狗不如!”
“生儿子没屁眼!”
叫骂声一发不可收拾,一句比一句脏,看来确实是积怨已久。
叶舒窈躲在帏帽后面,嘴角都压不住了。
“肃静!肃静!”
衙役们费了好大力气才让他们安静下来,李绅却像没事人一样,脸色丝毫不变。
他捋了捋那撮山羊胡,不紧不慢道:“他们空口无凭,只看几张地契和伤口,就说我占他们宅子了?我也有地契,那伤说不定是他们自已摔的,想赖给我呢!”
这一番发言着实震惊了叶舒窈,这么厚脸皮,天选娱乐圈圣体啊!
“凭证在这。”
窃窃私语随着青棠走近逐渐停止,他看了一眼叶舒窈,叶舒窈点点头,他打开手里的木盒:“诸位请看。”
所有人都伸长了脑袋,木盒子装着一个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小鼎,似乎已经锈迹斑斑。
“这是冥器!是死人的东西啊!”有人惊呼。
青棠点了点头:“没错,此物正是在李宅后院找到的,想必你并不陌生吧。”
“你竟敢私闯我家……老子不知道这是什么!你说是在我家找到的就算在我家找到的?”
“还有更多还在李宅后院,如果想看,可以移步。”青棠平淡回答。
李绅看逃不过这点,梗着脖子大吼:“就算是在我家找到的,又说明什么?”
叶舒窈轻笑一声:“说明你李绅想要侵吞财物,所以才霸占着他们的祖宅,甚至用尽手段抢夺地契,盖宅只是你的借口,你真正的目的,是倒卖这些陪葬品。”
“笑话!”李绅嗤笑一声,“我李某人腰缠万贯,看得上这几块破铜烂铁?”
“对啊,都是铜器,而且也都锈迹得厉害了……”有人小声道。
叶舒窈也笑了:“铜器当然值不了几个钱,但是大家看清楚,这是什么。”
她上前将小鼎转了个面,指着上面的一个纹样,走到了郭县令面前:“大人,您应当认得吧?”
郭县令定睛一看,认出纹样的那一瞬间,额头霎时冒出了冷汗。
他当然认得,不仅是他,黎国上至天族贵胄下至妇孺乞儿,无一不将这个纹样刻在脑子里。
它出现的地方,只有哀鸿遍野。
“三足金乌……”郭县令颤抖着开口,猛地指向李绅,“你竟然敢碰这些东西,你、你——”
这话一出,堂下一片哗然,就连状告的青年都呆愣住了。
三足金乌乃是前朝皇室御用,更确切的说,是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鸿影卫所用。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他们之中,有人姓沈?
宋知简的脸上出现了有些诧异的表情,叶夕微微勾起嘴角。
看来她没记错,昨夜冥思苦想,把高中考场上背诗的劲都使出来了,总算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扒拉出这段剧情。
青阳县这地方是前朝旧都的范围,出现这东西也不奇怪,虽说律法明令禁止,但总有一些个猎奇的世家子弟喜欢暗中收集。
只怪这李绅贪心不足蛇吞象,不仅给人挖出来还想卖出去,这事被举报到了刑部,调查中发现这李绅是威远侯一个远房亲戚。
好巧不巧,这刑部刚好有一个太子党刚刚推举上去的侍郎,太子党的人借题发挥,直接狠狠参了威远侯一本。
昭顺帝正愁怎么敲打威远候府,这瞌睡来了递枕头,直接一个龙颜大悦。
不过,谁递”枕头“不是递?她既然遇到了,就得拿下。
何况这李绅实在缺德,抓了他说是为民除害都算是好的了!
叶舒窈将小铜鼎往郭县令面前一放,将人吓了个哆嗦。
“郭大人,真相大白,该结案了。”
……
一炷香后,衙役带回了李宅后院的所有铜器,伴随着李绅鬼哭狼嚎的咒骂声,郭县令拍下了惊堂木。
“带下去!押入大牢!”
“是!”
案子结了,甚至都没有用到一天。
叶舒窈适才太过显眼,已然有些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她悄声退至陆宋知简身后,陆宋知简也十分默契地起身,阻挡了几道各异目光。
郭县令却不甘心,开口道:“大人,这位是……”
“本官的随从。”
“可她是女子……”
“有什么问题?”
宋知简眼风犀利,郭县令噎了半晌,陪笑两声:“是,是,能做大人的随从,那自然是不同凡响。”
郭培低下头,心里却已经暗暗对叶舒窈的身份有了猜测。
宋知简瞥他一眼:“事关前朝,本官将案情上报,之后该怎么做,相信郭县令心里有数。”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照章办事!”郭培点头如啄米,心里却十分烦躁。
只要和前朝扯上关系,就没有一件不晦气的事情,他先应下来,之后再想办法吧!
两人走出县衙时,围观的百姓欢呼雀跃。
有位老妇人抓住叶舒窈的手腕,声泪俱下:“贵人,多谢你们,多谢你们啊,这么多年来李绅和郭培狼狈为奸,现在乡亲们总算能安心了……”说完,她一下子就跪下来。
叶舒窈吓了一跳,赶紧扶起她有些无措道:“大娘,您、您这是干什么。”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宋知简:“愣着干什么,说句话啊。”
宋知简还是第一次看到叶舒窈有些无措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对老妇人道:“在朝为官,为民做事,大家不必如此。”
可是人群并没有因此而沉寂片刻,反而更加热情地对叶舒窈三人道谢,饶是叶舒窈这种脸皮被磨练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人,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磕磕绊绊地上了马车,叶舒窈总算松了口气,流萤用锦帕给她擦了擦汗:”公主,您可是面对千万人都不露怯的,怎么这会慌起来了?“
“不一样。”叶舒窈道。
“什么不一样?”
叶舒窈不知如何描述,最终只能简洁地说:“站在高处的感觉和这种时候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