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舒窈不知如何描述,最终只能简洁地说:“站在高处的感觉和这种时候不一样。”
马车一路回到客栈,屁股还未坐热,门忽然被敲响,听荷出去一看,客栈掌柜正满脸笑容地站在门外。
钱掌柜向里面一瞧,看见了一道人影,知道叶舒窈正在屋子里,忙道:
“今日几位贵客将那无恶不作的李绅抓进牢里,太解气了!大家都对您十分感激,送来了些东西,还请贵人不要嫌弃才好。”
说着,身后的伙计便送来了几个大筐。
似乎是怕叶舒窈拒绝,没等里面出声,钱掌柜放下东西就带着人离开了。
听荷为难地看着地上的几个大筐:“公主,这……”
“先搬进来吧,放在走廊里挡路。”叶舒窈说。
筐子倒不算沉,流萤与听荷很快便将东西挪了进来。
叶舒窈边走过来边问:“都是些什么?”
流萤略看了几眼:“公主,是一些菜和熏肉,还有……这还有两只鸡和一只大白鹅。”
“不只是吃的,这还有荷包手绢,一些女子的衣裙。”听荷看着另外一筐说,“公主……”
一转头,听荷有些惊讶,公主竟然在发愣。
“公主,您怎么了?”
叶舒窈回过神来,她看着地上的东西,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
“没事,”叶舒窈道,“告诉掌柜的,心意我们收下了,但东西我不能收,都还回去吧。”
流萤点点头出去,听荷似懂非懂看着叶舒窈,她总觉得公主今日有些不同。
宋知简此时过来,正巧看到地上的东西:“这些是?”
流萤道:“这些都是乡亲们送来的,公主已经吩咐了还回去。”
宋知简若有所思,进了屋内,叶舒窈撑着下巴,有些出神地看着窗外,听到他进来也没什么反应。
宋知简在叶舒窈身旁坐下:“殿下可是有什么烦恼?”
叶舒窈换了一只手撑住下巴,看向门口的几个大竹筐,见状,宋知简了然:“公主被吓着了?”
本想说不是,但叶舒窈一想,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只不过这个“吓着”要加引号,她并不是真的害怕,非要说的话,她有些无所适从。
宋知简继续道:“公主是不是觉得,自已只是做了一些小事,可这些百姓却如此感激,有些奇怪?”
“确实如此。”虽然这么说有些别不知好歹,但叶舒窈还是艰难地承认了。
她找不出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
没想到宋知简却说:“微臣最初也不明白。”
叶舒窈看向他,只见宋知简面色认真:“大约是两年之前,刑部移交了大理寺一桩案子。”
“一位母亲丢了孩子,她辛辛苦苦找到了孩子的踪迹,却发现孩子已经被一个有钱的恶霸打死,那时候微臣还在做主簿,这种案子本不该微臣负责,却不知怎么到了微臣手中。”
“然后呢?”叶舒窈问。
“微臣将那案子结了。”宋知简干脆道。
“其实这案子并没有什么艰涩之处,”他继续补充,“只是那恶霸与宁国府沾亲带故,那时的大理寺卿是张大千,他油滑无比不想得罪宁国府,自然能逃就逃,他本想让微臣草草结案,但微臣没听他的。“
“结案后,那位母亲感激无比,带着东西来大理寺谢微臣,甚至要给微臣下跪磕头。”
说到这,宋知简轻笑:“那个时候,微臣也是手足无措,说自已只是做了一件小事,让她不必如此。但那位母亲十分坚定地说,不是小事。”
时至今日,宋知简仍然记得那位母亲的表情。
她的眼神感激又坚定,抓着他的手对他说:“宋大人替我儿伸冤,还帮他找回尸骨,就是我的大恩人,是我的天啊!”
听宋知简说完,叶舒窈怔了片刻。
她终于知道是哪里不一样了。
站在高处时,就算听见“贪官污吏”“官商勾结”这种词,她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感觉,但今日李绅这个“为害一方”的祸害下狱之后,百姓们的表现却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不站在高处时,真正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的表情时,她才有了触动。
叶舒窈抬起头:“李绅呢?”
“已经关进牢狱了,公主想亲自审他吗?”
“嗯,走吧。”
……
叶舒窈与宋知简跟在狱卒身后,一踏进地牢大门,叶舒窈就忍不住捂住口鼻。
似乎是空气太久不流通的缘故,这里弥漫着一股奇怪又沉重的味道,她不敢细想,加快了脚步。
“公主,用这个吧。”
身后的人递来一张锦帕,叶舒窈接过覆在脸上,一股淡淡的清香冲淡了污浊之气。
沿着甬道一路向前,叶舒窈察觉出更多的不对劲,两旁牢房中关着的犯人恹恹的,看起来有点像……死了。
“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叶舒窈迟疑地问。
圆脸衙役看了看四周,才小声对叶舒窈说:“这里大多数,都是屈打成招。”
叶舒窈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问:“你叫什么?”
“小人大名刘达明,您叫我大明就行。”
“大明,”叶舒窈选了个合适的称呼,“你的意思是,这里的案子都是随便就结了?”
刘达明犹豫片刻:“这……十有八九,而且还有些根本无罪,是替罪给抓进来的。”
宋知简眉头紧皱:“看来青阳县已经成为郭培和李绅的地盘了。”
叶舒窈点头,怪不得李绅被抓后,那些百姓对他们感恩戴德,看来是苦这一大贪官和一大奸商已久。
说话间,他们到了李绅的牢房前。
刚刚被谈到的人,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喝茶。
叶舒窈啧了一声:“你还挺享受。”
李绅不屑道:“赶紧把老子放出去,否则老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叶舒窈还没说话,刘达明先开口了:“李绅!这都是京城来的贵人,不想掉脑袋就小心着点说话!”
“我呸!”
李绅啐了一口,吊梢眼上下打量了叶舒窈:“京城算个屁,你们知道我舅父是谁吗?等我把这事告诉我舅父,咱们看看掉脑袋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