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绥这集训的一个月忙得晕头转向。
即使她自从上一次参加这种竞赛开始,就一直有在学习这方面的内容,但国赛的强度还是不容小觑。
她在这段时间一门心思花在为竞赛做准备上,再也分不出精力关心其他事。
忙碌又时刻被知识充满的一个月,在她埋头苦干中度过,一直到最后的正式考试时间。
略带着紧张的心情,她从容淡定地应对完最后一场考试。
考完出来时,外头的艳阳已经呈现出垂落之势。
她顺着人流往宿舍的方向走,那根拉紧的弦终于得以放松下来,她心中多了一丝畅意,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整理好东西,她拉着小皮箱,再次离开这个待了一个月的地方。
她在上车前往回看了一眼,扫视过那扇有些许斑驳的大门,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在带队老师的催促声中,她收回视线踏上离开的大巴。
……
回到学校,已经是晚自习的时间了。
宁绥并不着急,慢悠悠走在寂静的小道上,皮箱被她从后拉着,轮子摩擦着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安静的环境里清晰可闻。
两旁的白炽灯光的光线太过暗淡,像为周围万物都蒙上一层雾,却莫名感到舒适。
她把行李安置在宿舍后,才趁着下课时间往教室去。
走廊上聊天说笑的人不少见,她安静又不紧不慢地穿过去,拐进了教室的后门。
刚走进去,抬眼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习惯性地看向之前的位置,发现那里坐着别的人,她才突然反应过来,去集训之前已经换了座位这件事。
她停顿了片刻,回忆了一下,才把目光投向了自已新的座位,脚步下意识往那个方向走,但她走了两步就停在了那儿。
她一时竟然忘了要经过某人的位置。
此时她站在两步远的距离,那条狭窄的过道处,张亭倚在一边的课桌边上,微低着头和坐在位置上的沈醉聊天。
他背对着她,只能见到他的后脑勺,因此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宁绥愣了两秒,正准备走出去从前门再进来,下一瞬,张亭突然眼一抬,恰好与她没得及收回的视线撞个正着。
双方都始料未及。不过很快,他当做没看到一般又垂下了眼皮,神色不变地继续和沈醉输出。
她也平静地撤回了目光,转身出去绕到前门回到自已的座位。
即使刻意把视线范围降低到脚下,不去接收到任何人的视线,但一路从过道回到位置,直到坐下,停留在身上的那道强烈的视线依然久久挥之不去。
虽然并未直面那道目光,可她仍隐约能察觉到其中灼热的情绪,像火焰般想要灼烧刺痛你,却又像一汪热泉般要包裹沉溺你。
宁绥心中隐隐不安,这和她预期的感觉天差地别。
怎么一个月过去了,他不仅没有释放出一丝要放下归于平静的意思,反倒让人觉得更加危险了?
她低头沉思,在脑中复盘到底是哪一步开始出现问题的。
不过最终她并没有得出答案,因为上课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直到晚自习结束,那道视线才在大家进进出出的混乱中消失。
她在座位上安静地收拾东西,没多久,黎蔓背好书包过来喊她:“绥宝,好了吗?”
“嗯。”宁绥应了句,站起来跟她一块回去。她刚回来时,黎蔓就发消息过来说好了下课一起回家的事。
夜晚的风凉爽又舒服,两人惬意地走在路上,黎蔓小嘴叭叭个不停,恨不得把这一个月憋着的话一股脑地跟她倾诉。
走到校门口,两人上了黎蔓家的车,继续在后座聊天。
黎蔓嘴里含着糖,在吐槽埋怨完那个“冰块”后,突然又想到什么,附在宁绥耳边,小声问:“绥宝,你实话实说,你和沈醉真的没可能了么?”
宁绥疑惑地看向她,开口:“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黎蔓顺势靠在好友的肩膀,慢悠悠说道:“因为我觉得你们不应该是这种结局的……”
其实她倒是觉得绥宝和沈醉在一块挺合适的。“你不知道,你走的这一个月,我看班长他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宁绥没吭声,垂着眼皮听她继续说下去。
“他表面看着好像与从前无异,但是每次我跟张亭和他一块恰饭的时候,他的情绪总是很低沉,话少得和冰块有得一拼了。”
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在叹什么,但就是想叹气。
叹完气,气氛沉默了半晌,黎蔓轻声问好友:“绥宝,你会难过吗?”
会么?她没有仔细想过这个。近来忙得晕头转向,她除了学习以外很少思考别的事情。
“……不知道。”说实话她心底没有太大的感觉,可能她以前或许会吧。
黎蔓目不转睛地看了一圈好友沉静的脸庞,又在心底重重叹了一次气。
……
这两天,宁绥一直在等。
那天晚上她刚回校时他盯着她的那道视线让她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会来找她。
但已经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两三天。
宁绥说不上什么情绪,但预判失误着实让人感到惋惜。
因为集训一周没回家的缘故,张绡女士耳提面命,让她最近每天都要回家休息。宁绥完全拒绝不了家里的温床和美食,答应得很爽快。
她带上要完成的作业和资料,打算今晚不回学校上晚自习了,回家之后直接在家学习。
慢吞吞收拾好,和黎蔓告了别,她背着书包,耳边戴着耳机,里面放着轻松愉快的音乐,边走边听。
橙黄的落日挂在天边,不炽热却刺眼,宁绥打开了伞遮光。
从下楼梯,到汇入校道的人流前,她都未曾察觉到身后的尾巴。
天色还算早,宁绥不需要家里人特意过来一趟,还赶得上最后一班公交。
她站在公交站下等待,目光放空,余光也只能分辨周围有人,但看不清是谁。
等了没多久,最后一班公交缓缓停在了面前。
宁绥刷卡上车,轻车熟路地来到常坐的靠窗位置坐下。
最后一趟车的人一般不多,零零散散地坐在车身前半截的人较多,而后面显得安静许多。她如从前一般向后靠着,闭上眼睛安静听耳机里的音乐。
她难得放松自已,沉浸在自已思想的世界,专注到身边发生了什么变化也不得而知。
所以她睁开眼,看见有人影坐在她身边时,她愣住了。
乍一看那人,是很久没说过话的沈醉。
此刻在这里看到他,宁绥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原本以为失误的预判到最后还是成功了,她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他似乎已经看她很久了。
宁绥平稳了下心绪,淡淡问:“你怎么在这里?”其实这真是废话。
她该说你为什么非要在这里,你到底跟着我想要做什么之类的话。
沈醉还在仔细地注视着她,目光专注又柔和,仿佛在看一个很久没有见面但十分想念的人。
她也不制止他,任他看个够,看他一直不开口,也不热脸贴冷屁股凑上去非要问个所以然,扭过脸看向了窗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终究还是听见他开了口。
他声音轻轻的:“真的不能重新开始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她听觉出现了差错,总觉得他的声音比以往沉了许多,语调也没了以往缱绻的尾调。
听起来没精打采的,没有生气。
宁绥迟疑了一瞬,但还是转过脸看向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直视他的目光。
他眼里的疲惫肉眼可见,有了黑眼圈和红血丝,看起来似乎很久没睡过好觉。
那么他说的重新开始又是怎么个意思?他难道还想着她能既往不咎,然后和他重新开始吗?
谁说这不是一个痴人说梦的想法呢。
她冷淡地扯起唇角,“这是废话。”她的态度摆明了是不可能。
“为什么……”沈醉哑着声,“我已经向你解释过了,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
他喃喃:“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么……”声音越来越低。
宁绥听得直皱眉,解释过?什么时候的事?她并没有这个印象。
“解释什么?”她亲耳听到的事实,他难道还要为自已辩解吗?
想到这,她神色更冷了几分。
沈醉愣了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问,随即又委屈地看向她。
“你没有看到我给你发的短信么……”
这回轮到宁绥愣住了。
她这才想起来,她把他的号码拉黑了,他给她发的短信可能被拦截了。
她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原来他打不通的电话和收不到回音的短信,不是因为她已读不回,而是她从一开始就把他拉黑了。
沈醉心里又酸又涩,苦闷的心情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泪意顷刻漫上那双通红的眼眸。
他看着她,苦涩地笑着落泪。
宁绥看到他的眼泪,懵了一瞬。
他怎么还委屈上了?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心头疑惑,她从口袋拿出手机,点进短信里去翻找被拦截的短信。
看到一串熟悉的号码,她顿了顿才点开那条。
只是一小段文字,花不了她多少时间就能读完,可她却迟迟无法移开眼。
她猝不及防接收到了与已知相悖的信息,思绪难辨。
她低声问:“你是骗我的吗?”
沈醉苦笑一声,“绥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仔细想来,他的确没骗过她什么,说到的话一直都会做到,甚至做的比说的多。
她一时语塞,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错怪他了么。
她的表情复杂难辨,沈醉以为她不相信他说的话,着急开口:“你不信的话,可以去问另一个在场的人张亭。”
“或者,我们去找那天的监控……”
宁绥及时打断:“不用了。”她知道他不会撒这个谎。
“那……”沈醉还想说什么,但宁绥先他一步又开了口。
“抱歉。”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下一秒,车刚好到站停下来,她也不管他的视线,迅速站起身下车。
但他也跟着一起下了车。
宁绥快步往前走,身后沈醉紧追不舍,离她两步的距离。
他知道她会一时无法面对他,所以他也不想逼她直面他了,只是安静地跟在她身后,确保她会安全到家。
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距离,宁绥突然停下来转过了身。
沈醉立刻也停下来步伐。
两人四目相对。
良久,宁绥说:“沈醉……”
“嗯,我在。”
“让我一个人。”
“……好。”他淡笑着。
最后,他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心爱的姑娘的背影,直至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