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婷反应很快。
立马想到一种可能,“父皇,你想把右相当成韭菜割?”
“会不会不太好?”
她表情凝重,“这般出尔反尔,让世人知道,父皇帝王的威严何在?”
“以后再发布诏令,推行政策,真的不会被人阳奉阴违?”
想到赵家如今的下场,她有点稳不住了。
其他人听完,也觉得很有道理。
“父皇,此举甚为不妥,请您三思。”
“不要慌。”
时景依旧很淡定,视线环顾所有人一遍后,突然提问,“你们既然要出入朝堂,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朝堂究竟是什么?”
顾思嘉不假思索回答,“当然是处理朝政的地方。”
“你们也这样认为?”
顾思怡,“也是权力集中,彰显帝王威严的地方。”
“还有没?”
众人齐齐摇头。
“这些答案对也不对。”
“勤政殿的功能很多,能彰显帝王威严,能商讨军国要事,也能处理各种民生问题。”
“这是它呈现出来的功能,而非根本。”
“朕眼中的朝堂跟你们不一样,他最本质的作用是对资源和权力的进一步分配。”
“种种手段竞争,将从天下聚集来的金银、粮食、劳力、人口二次分配,各方的博弈只是手段,最终的分配方案才是结果。”
顾思嘉似懂非懂,“这与逼右相筹集粮草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朕接下来要告诉你们的,”时景表情逐渐凝重,“各方势力的交锋,很多时候代表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某个阶层。”
“以世家豪绅为例,他们要壮大自已,要攫取利益,要扩张,必然会侵占其它阶层的利益。”
“一直纵容他们横行霸道,轻则百姓受害,重则动摇国本、民不聊生。”
顾思瑶若有所思,“所以父皇要打压右相?”
“兔子急了都会跳墙,更何况是人,当然不能一味打压。”
“底层百姓是大昭子民,他们亦然。”
“与其带着偏见逼其对立,不如好好引导发挥其应有的价值。”
“这也是朕为何没有直接下旨的原因,遇到这类事,绝对不能一开始就把自已放到别人对立面。”
“朕不会割什么韭菜,跟罪犯似的敲诈勒索一茬又一茬,丢不起那个人。”
“朕只会让他们心甘情愿放弃抵抗。”
世家即便拿出这笔钱也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
说不定以后还得再出一笔跪着哭求自已推行新政。
宫外。
左右丞相一个进宫,一个出宫,刚好碰面。
右相面色惨白,衣衫凌乱,非常狼狈。
左相恰恰相反,精神饱满,气色红润。
身着官服,脚踩官靴,身后浩浩荡荡数百护卫随行护持,威风霸气。
钱益下意识呸一声掉头,忽然想到什么又硬生生转过来打招呼。
“右相大人,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闻言,右相脸都绿了,“本相好不好左相不是最清楚?”
“拜你所赐,日日坐卧难安。”
“反观左相,倒是活得越发滋润,果然,得志便猖狂!”
“你骂本相是中山狼?”
钱益气的鼻子都歪了,“右相真会给自已脸上贴金!”
“本相十年苦读,科举取士,一步步走到现在,是自已努力,是同门支持,与世家有屁关系?”
“既没受过恩惠,也没得到照顾,何来恩将仇报一说?”
“我看你是屎吃多了,逮着谁都想拉坑里去!”
“粗鄙!”
右相额头青筋暴起,“钱益,你当真无可救药。”
“世家是没帮过你,但是也没阻碍你前程,每年都会按时送炭敬冰敬……”
“都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倒好,反手推行新政,直接砍世家根基。”
越说越气,右相口不择言,“钱益,你给老夫等着。”
“早晚要你狗命。”
“届时,不仅把尔挫骨扬灰,连带钱氏祖坟都别想逃过一劫,本相要你钱家世世代代暴尸荒野!”
钱益最近没少听类似的话。
刚开始还会破防,叉腰跟人对骂,现在已经习惯了。
“赵祁,替本相赏他两巴掌。”
赵祁大大翻了一个白眼。
他看着很像傻子?
为了帮敌人出气凭白树敌?
“没空!”
闻言,钱益立刻阴森森的笑起来,“不去也行,别怪本相等会儿给你上眼药水。”
“钱益你……”
赵祁带着火气狠狠给右相两个大嘴巴子,“左相让本驸马打的,要怪就怪你倒霉,跟我没关系。”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右相捂住火辣辣的脸,暗暗发誓一定弄死钱益,“咱们走着瞧!”
“当谁不会放大话似的。”
钱益鄙夷地看着他的背影,又啐了一口。
“走着瞧就走着瞧,本相等着!”
一天几波刺杀,动不动有人过来骂一通。
钱益此时的精神状态极其美丽。
一已之力对抗世界,这种情况久了,反而有点迷恋这种别人看不惯自已又只能忍着的感觉。
两脚已经踏入宫门,想了想,决定掉头,“老夫记得右相的宗族距离京城并不远。”
“清河崔氏,百年望族,良田万顷,仆从无数。”
“走走走,赶紧回去调卷宗。”
赵祁嘴角抽搐。
钱益这狗贼,越来越无耻了。
以前有所顾忌还会装模作样,破罐子破摔后,一点都不隐藏小人行径。
撕起来也好。
两人都不是好东西,两败俱伤最好。
或许是心有灵犀。
与钱益分别后,右相也想赶紧摁死政敌。
回到家脱掉官服,水都没喝一口就让下人请客入门。
半个时辰后,右丞相府邸数十辆马车驶入。
“子儋,事情如何?”
“劝服陛下取消新政没?”
来人匆匆赶过来后,立刻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数代累积,在座的每个氏族都掌控常人难以想象的土地。
如果摊丁入亩,即便三十税一,也要比以前多缴很多粮。
习惯了往口袋里装东西,往外多掏一点,哪怕理所当然,依旧无法接受。
右相没提遇到钱益的糟心事,喝口茶平心静气,直接说结果,“陛下没拒绝老夫的谏言,不过,此事也谈不上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