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老的离开并未在迎鹤峰引起任何波澜,山峰内留守的药童各司其职,一切按部就班,采荷每日三餐依旧准时报到。
他们这几个外来的客人,撺着劲儿的修炼,一切都不曾闲着。
这日,迎鹤峰来了几位不速之客,将上山下山的路堵了个全整,还他们口口声声说要找人。守峰队长桑秦江带着小队来竹院,采荷不明所以,把他们拦在外面。
经过几个月的友好相处,采荷心中下意识是偏向长泽他们的。
桑秦却道,“那些人是来找他们的。”
采荷,“那又如何,谁知道那些人是真找人还是寻仇的。”
“采荷,你好歹跟他们汇报一声,别让我们难做。”对于盛老面前的红人,桑秦的态度也强硬不起来。
采荷面露怀疑,可架不住他的多次恳求,还是进去汇报了一番。
阿青一早出门修炼去了,此时只剩长泽和夜书两人。
这么些时日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现在突然搞这么一出,长泽和夜书都很快察觉到异常。
夜书理了理因长时间盘腿而压出的衣衫褶皱,他推开门,正好看见长泽正在与人交涉,头顶日光正盛,他抬手遮了遮,懒洋洋地走过去。
“这么吵?怎么回事啊?”
长泽沉着一张脸,正听他们说情况。
他一直不曾表态,搞得桑秦也一直劝,不外乎,“只是说要见阿青姑娘一面,也不像是寻仇的样子,你们就见一面吧。他们一直拦着我山门处,药侍无法下山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们是什么人?”
“没提。”桑秦摇头,神色为难,也怪他没看仔细。
长泽冷嗤一声,转身就去。
偏偏桑秦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原地惊叹,“诶?!”
夜书双手环胸,也算是听全了缘由。他拦了长泽一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与其背地里担心受骗,不如我们跟过去暗中看看。”
夜书神色散漫,语气却格外认真。
长泽的步伐顿了顿,他瞥了夜书一眼。
夜书安抚道,“你放心,现在还有我,我这段时日修炼也小有成效。”
长泽半哄着,将人给掰过身去,又去同桑秦交涉一番,毕竟这可是盛老的地盘,他当然会优先保护盛老带回来的客人,因此夜书说完后,他没怎么思考便答应了。
他们混在护卫队的最后,朝上门走去。
盛老不加入任何势力,与天界也没什么交情,只不过六界之中稍微有点来头的人都知晓他的名号,并待之有礼。
因而擅闯迎鹤峰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能找到此地,确实算有几分本事。
长泽担忧的心在见到那群人时,彻底放了下来。
哪怕隔得很远,他也一眼认出他们不是天界的追兵,而且这股特殊的气质甚至与阿青偶尔表露出来的气息很像。
他离开队伍的最后方,慢慢行至队伍的前方,夜书同步跟上。
桑秦一回头便看见那俩说着绝不轻易露面的人,就这么大咧咧的像是要冲上去与人拼命一般,他阻止不了这俩,只好暗中吩咐小队的护卫,见机行事。
蜿蜒且崎岖的山路尽头,站着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头,他们聚做一团在讨论着什么。
直到桑秦的护卫队出了结界的防护范围,那些人才看到他们的踪影。
为首的老头语气激动,“可是阿青姑娘愿意见我们了?”
指名道姓找阿青?
这打扮与装饰?
长泽冷眼看去,语气森然,“你们是谁?为什么找她?”
那人报上名号,“老朽季白,来自青丘,此番前来,是要寻回我们青丘少主。”
哪怕心里有了猜测,可真当确认时长泽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夜书则不如长泽知道的多,初次听闻,余光却瞥见长泽的眉头紧拧。
“你如何确定阿青便是你们口中的少主?”长泽步步紧逼,半分不提要寻阿青来见面的事。
季白苍老的眼光闪过一丝精明,他神色镇定地盯着他们。来人先是安静了一会儿,季白的目光从桑秦他们身上扫过,来到长泽和夜书身上,转瞬间便明白了,要见少主的阻碍在谁身上。
他态度依旧不高,“可否借一步说话。”
长泽对上他的视线,“可以。”
夜书,“诶?”
长泽长腿往下迈出一步,刚好出了迎鹤峰的保护范围,两人立于山路中央,两侧是白雾缭绕的悬崖。
季白看着眼前的这人,他拱手行了个礼,一语道破他的身份,“明羲上神。”
长泽眸中似是浸了寒霜一般,要笑不笑道,“知道的不少啊。”
季白也不谦虚,“老朽还知道,那位是晗月上神。不过您放心,我们不会参与任何天界的恩怨,也感激两位这段时日对我们少主的照顾,也希望两位不要阻止我们寻回少主。”
自他们的视线挪过来后,夜书就发现了,但目前来看应该是没有动手的迹象,他跃跃欲试。
季白的态度很明显了,可更多的他明显不想说,只是与长泽对峙着。
已然确定了他们的身份,真假虽还不明朗,可这关乎阿青的身世,他自无权替她做任何决定,暗忖片刻,他道,“我去找她过来。”
季白恭恭敬敬地拱手,“那便在此谢过先战神了。”
他强硬不退让的态度让长泽的脸色有些僵硬。
长泽转身回去找阿青。
桑秦留在原地与季白他们一行人对峙着,盛老不在山上时,他没有权利允许外人上山。如果来客不愿意回去,也只能候在山外。桑秦若是心情好,可以请他们喝两壶热茶。
长泽返程落下格外沉默,搞得夜书更好奇了。
长泽余光瞥见那人的焦急,言简意赅道,“他们是青丘之人,来找少主。”
夜书起初还在为长泽有眼力劲儿开心,可跟着念了一遍就觉得不太对劲,他语气的震惊不加掩饰,“少主,什么意思?阿青是青丘少主?”
长泽正要去找阿青,却发现竹院里有动静,他们赶过去一看,阿青正打着哈欠要往屋里走。
“阿青。”
“嗯?”阿青猛眨了两下酸涩的眼睛,一睁眼就看见他俩正朝她走来,一副要把她架起来的模样,“发生啥事了?”
“你……你的家人来找你了。”
阿青跟听了趣事一般,她不甚在意地说,“我哪来的家人?我记得我不久前才跟你说过我的身世。”
长泽视线久久凝在她额间,那里被他渡过一丝灵力掩去了原本的印记,可此刻她的家人却出现了,或许还会凭借此事认亲。
他继续走近她,阿青不明所以。
夜书抬手道,“你俩!!不在乎这里还有我这个外人了吗?”
长泽白了她一眼。
阿青紧张道,也不明白长泽要做什么,但她没有躲开。
长泽默然地抬手在她额间一抹,那抹因阿青修为提升的印记彻底显现,再不会若隐若现。阿青只觉得额间一轻,却说不上来有什么变化。
与此同时一道惊呼声从栅栏口传来,“你怎可对我们少主不敬!”
原本候在山门口的人出现在此地,他身旁跟着外出归来的盛老,一群人浩浩荡荡堵在门口,目光都凝聚在长泽的手上。
长泽放下手寻声望去,眼中的冷意不加掩饰。那惊呼出声的老者是季白的手下,他们来时可能明白此行的任务,但知道长泽身份的人不多,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年轻人对未来的主上不敬。
阿青被这一阵仗给整懵了,她下意识偏向长泽,“他们在说什么?”
季白回头去训斥道,“不可无礼!”
那人依旧不太服气,却没敢在出声,可见他的地位还是有的。
季白队长泽表达歉意,“是我没管好手下,您别生气。”说罢又往阿青走去,在看清她额头的印记后更加确信,直接半跪俯首,“老朽季白见过少主。”
阿青原本还不确信,现在彻底拿在明面上了,她往长泽后一躲,“你叫我什么?我可不是你们少主。”
盛老也走了过来。
他刚从魔火之地取了东西就马不停蹄赶了回来,谁曾想会在山门处遇到季白他们。这季白他知道,是青丘国主的贴身侍卫,青丘国主更是他年少时的至交好友。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他们在这一两千年少了联系。
季白却说,阿青是他们少主,是青丘皇族唯一的嫡系子女。
盛老听着他的话愣了一下,终于确认了那一闪而过的额间印记并非错觉,这阿青真的是青丘后代。难怪她会让自已有种莫名的熟悉之感,原来是故人之子。这也可以解释为何一见面他就对这样一位小辈有如此的亲切之感。
盛老此刻的心情有些复杂,等他靠近后,阿青额间的印记格外明显了,他感慨道,“原来你竟是他的女儿,难怪我会觉得熟悉。”
阿青还是没回过神来,在她的眼中就是,辛苦修炼完回来想歇一会儿,结果长泽和夜书告诉她,她的家人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来了一堆人莫名叫她少主,还长跪不起。
盛老也一脸复杂地看着她这个故人之子。
她第一次独自完成任务都没现在的震惊,地上还跪着好几个,阿青压了压心下的震惊,“你们先起来吧。”
她说着话,人却躲远远的。
季白在身边人的搀扶下起了身,目光灼热地盯着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少主,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
在采荷的安排下,几人去了盛老的会客厅,清茶盏盏,茶香袅绕。
阿青神色平静,安静地听着他们诉说来意。
“对不起,少主,若非旁系的苏少阻挠,我们不会来得这般晚。”季白先是道了歉。
阿青以旁观者的角色来听,并没什么情绪。
季白一眼瞧出阿青并不明显的抵触感,他明白急切不得,可如今青丘动荡不安,急需人回去主持局势。
“少主,青丘如今被苏少把持着,国主也就是您的父亲,深陷泥泞无法脱身,青丘真的很需要您,您就跟我们回去吧。”他言语恳切,真情实意。
阿青无法融入,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了,她什么都没有做好准备。
青丘那地方,她看话本子描述过,怎么可能是她这种杂毛狐狸的家。还皇族,谁家皇族血脉如此低廉。
季白正喋喋不休。
阿青倏地将自已的尾巴变幻了出来,满屋的目光都凝了过来,寂静无声。阿青很满意,她指着身后的尾巴反问,“你们青丘有三尾狐狸吗?”
季白神情一僵,他身旁的几位老者却默契地交换了眼神,谁都没出声。
“少主,您跟我们回去后,只要通过我们青丘一族的淬炼,九尾便能重新长出来,您额间的印记就是最好的印证,那是只有青丘皇族才会有的印记!”
阿青对上老者渴望的目光,尾巴一摇便收了回去。
长泽与夜书混迹在这场交谈中,可他们都没出声去干扰阿青的思考。聆听着她们的交谈,视线却一直落在阿青身上,感受到她的无措与纠结。
长泽骤然起身走到阿青身后,简洁明了而又掷地有声道,“明日吧,给她考虑的时间。”
说罢也不待众人反应,朝阿青伸出了手。
阿青愣了下,把手搁在他手心,两人在众目睽睽下手拉走了出去。
季白身边的老者瞬间炸开了锅,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季白不胜其烦地骂了他们一句。
盛老不愿听他们吵架,同季白寒暄几句后便让采荷安排几人的住处,他则拄着拐杖离开了,这事他也要时间消化,这老家伙怎么就突然有了女儿?
夜书早在长泽和阿青离开后,也暗中撤去。
这番谈话就是把阿青架起在火上烤,谁都没给她时间消化。长泽撤去阿青额间的遮掩灵力时没料到会被逮到正着。
本打算循序渐进的事直接一步到位了,长泽也很无奈。
夜书落后他俩几步,等他费劲回到竹院时,阿青正对着水缸来回看。
“你是说我顶着这印记在外面逛了一圈?”
夜书兀自在石桌旁坐下,“你才知道啊,我刚还没来得及问。”
夜书年龄不小,他自然认得着出青丘的印记,可……关键是相处这么久为何以前没见过,瞒的也太好了吧!
阿青沉浸在不愿意相信的情绪里。
夜书的无语从内心转化到脸上,长泽坐在石桌旁,他靠了过去,轻嗤道,“你们瞒的也太好了吧。”
“我比你知道的早不了多少。”长泽喃喃道,而现在还有件更糟心的事在操心,那就是他无法离开。
阿青小时候受过很多苦,可对亲人是有渴望的,即便她面上不显,长泽却是明白的。
回去也就回去了,可这次季白来的是带有目的,是希望阿青回去扭转局势。他曾无意于权利的争夺都落了个如此下场,那阿青呢?他害怕的情绪漫过了担忧。
“夜书。”长泽为他斟了杯清茶。
夜书直觉这杯茶不是那么好喝的,果真下一秒他听见长泽缓缓道,“你陪阿青去青丘吧,等我的毒解了,我就来找你们。”
夜书执起茶杯的手一顿,漂亮的丹凤眼带着审视,“你就这么肯定阿青会答应?”
长泽不置可否,目光移到阿青的身上,语气轻而笃定,“她会的。”
夜书长眉一挑,“行吧,正如我所言,在哪儿修炼不是修炼,况且,谁叫我欠你们俩呢。”
“你去了后替我照顾好她,别让她陷入权利的旋涡,算我长泽欠你一个人情。”
夜书嘴角含笑,将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