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珍把目光,转向酒吧外的河畔,轻轻地说,幸福是什么样子的?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于我,童年缺失父爱,家庭贫困,十几岁背井离乡,到现在还在颠沛流离,形单影只,我又何时看过幸福的模样?
我瞟了一眼耀辉说,幸福就是他能有你这样的恋人。
惠珍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转瞬即逝。
去过台湾省吗?她问我。
我摇摇头。
以后有机会可以去逛逛,换我给你当向导。
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也是怕害被人知道笑话:
我出生在台湾省新竹市一个靠海的小渔村,父亲以打渔为生。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带着一身海的气息回到家中,他那宽阔的怀抱和爽朗的笑声是我童年最初的记忆。
每次出海回来,他总会带回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我,哪怕只是一枚漂亮的贝壳。
在我五岁那年,父亲如往常一样出海打渔,然而这一次,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一个人养我,很是辛苦。两年后,她带着我嫁给了另一个男人——我的继父。
继父是个被酒精控制的恶魔,他每次喝醉后,那狰狞的面容就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那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令人恐惧的力量,无情地落在母亲和我的身上。
母亲的哀嚎、我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在那狭小的屋子里回荡,可他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每一下都像是重重的锤子,砸在我们本就破碎不堪的生活上。
那些拳脚如同冰冷的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下,在母亲的身体上留下淤青和伤痛,也在我的心里划下了一道道深深的、难以愈合的伤口。
等我稍微在长大一点,实在看不得妈妈被打。
我让她带我逃跑,逃出去离开这个男人。妈妈不走,她说,她忍着这些,就是为了让我能有一个家,有睡觉的床,有口饭吃。
我当时想,妈妈不走,那我走,我走了妈妈就再也不用为了我挨打。
于是,我就偷偷离开了那个家,一路流浪,饥一顿饱一顿,乞讨生活。
后来流浪到了高雄,被警察发现送到了福利院。在福利院,能吃上饱饭了,也有学上。
可是,没有人关心你快不快乐,开不开心。
日子就这样过着,等我上国中的时候,认识了高中部的阿辉,他是校篮球队队长,人长得高大帅气,篮球打得很好是很多女孩子追求的对象。
我那时候就是一只丑小鸭,不爱说话,性格内向,总躲在一个角落,远远地看阿辉打球。
一次我被班里那群女同学,围在墙角打,打我是她们的习惯和日常。
有时因为被班里哪个男生多看了一眼,有时因为我长得比班里女生高挑,而更多的时候不需要理由,也没有理由。我反抗过,哭过,告诉过老师,可换来的只有变本加厉的欺凌。
无父无母,谁会为一个孤儿挺身而出,安慰她保护她?但那天,阿辉挡在了我前面,他呵斥着打我的女同学,告诉她们,我是他女朋友,以后谁再敢欺负我,他就双倍奉还。
那些女生落荒而逃。我蜷缩在墙角,被揪散的头发,扯破的衣服,瑟瑟发抖。
阿辉说,以后她们再欺负你,你来篮球场找我,我保护你。你也别害怕,我是担心我走后她们继续欺负你,才说你是我女朋友的,我不会对你怎样。
那天之后,阿辉总把我带在身旁,不让任何人再欺负我。
直到我上了大学我们才成了男女朋友。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像家人一样。
惠珍说完,又端起酒杯,自顾自的喝起来。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摇着耀辉,醒醒吧哥们,看看你心爱的女人,许久他才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我递给他一杯酒说,喝一杯,好好珍惜惠珍。
耀辉终于看了看身旁的惠珍:阿涛,我知道林叔、老三你们都看不起我,觉得我这个人玩世不恭,做事不着调,这点我承认。我爸爸在世时也一直这样说我,在他心里我就是一滩烂泥扶不上墙,我做的事情他永远看不上。
我祖上经商,到爸爸这一代的时候,家里已积累了足够多的资本,转向政坛。
爸爸在政坛上可谓顺风顺水,平步青云,他太忙了,哪怕陪我和妈妈吃一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和妈妈见他都要和秘书预约时间。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他们离婚了,随后妈妈出国重新组建了家庭,前几年得癌症走了。
我跟着爸爸生活,他没时间管我,我同家里司机、保姆的关系都比和他亲。为了得到爸爸的注意、关心,我开始叛逆,不上学,打架,毫无节制的挥霍金钱,可他没有弯下身问问我怎么了?只是更加确定,我就是个废物,对我视而不见。
前不久大选,爸爸落选了,那些人为了彻底扳倒他,捏造各种事实,污蔑他,陷害他,安给他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最后他被捕入狱,在监狱里自杀身亡了。可谁知道他是自杀还是谋杀?
他早已料到会遭此劫,被捕前想尽办法变卖了他还能掌控的家里资产,安排我逃出来,让我去美国,再也不要回来。但我不想去美国,我想到处逛逛再做决定。
我刚到泰国的时候,身上还有1000多万人民币,现在全输在金木棉岛了,只剩下100多万了,100多万能干什么,我不甘心。
我说,明天你带惠珍赶紧离开,就去美国,你爸爸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考虑。如果你还继续留在这里,你最后这点钱都留不住。
100万多,对我们普通老百姓来说,已经足够多了。你先去美国,等日子稳定了,你和惠珍再慢慢赚。只要人好好的,生活就还有希望。
听到我劝耀辉离开,惠珍落寞的眼里掠过一丝光亮,她向耀辉投去期待的目光。
可耀辉又开始自顾自的喝酒。
嘴里嘟囔着,去不了,哪里也去不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喝酒喝到凌晨三点多。
任凭我怎么说,耀辉也不松口离开。
几天后我和林叔回南掸邦办事。
离开前我再次去公寓找他们,想再说服耀辉离开,敲了半天门,没人回应,电话也打不通。
林叔善于明察秋毫,他意味深长的和我说,你太年轻了,总喜欢感情用事。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会发现各人自有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个果也许是这一世,也许要到下一世。所以,你不必费心劳力介入别人的因果,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要走,哪怕你再干预最后都是徒劳。
我能听懂林叔的告诫,可年轻时谁又能不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