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一周就要过去了。
周粥和许清远相处得很和谐。周粥偶尔注意到同桌好像总在神游,也没有老师和同学管他。
她犹豫了一下,倒也没叫他,两人就这么沉默地相处着,一个神游天外一个听课写字。
今天是星期五,天色忧郁得让人痛苦。母亲早上一边仔细叮嘱周粥她要出差,自已在家要注意安全,一边往周粥书包里塞了把伞。
周粥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外面的雨沉重地泼进心底。
许清远还在睡觉,他依旧失眠,天色让他浅淡进入了梦境,于是今天上课睡觉更频繁了些。
周粥略微歪头,静静盯了许清远一会,他还没有醒的迹象,周围人都走光了。年轻人苍白的面孔隐匿在雨声之下,缓慢沉入思索的深洋。
教室陷入两个人的沉眠。
周粥终于慢吞吞抬起纤长的手指,轻拽了下许清远袖子。
没想到年轻人立马抬起头,黑漆的眼里还迷蒙着,右脸上还有因为睡觉被压出的红印子,看起来格外脆弱:“怎么了?”连声音都沉湎于雾气。
“放学了哦,外面在下雨,早点回家吧。”周粥有点紧张,声音依旧轻柔,却更细微了。许清远在雨声的回响里,还是听清楚她的声音。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对不起,我没有家了。”
周粥呆呆地看着他。
许清远也终于反应过来,缓缓眨巴眨巴眼,他看起来像个犯错的小孩子,满脸害怕无措,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年轻人的大脑也不再停机,看着眼前少年郎的模样,心一软,温和地说:“我没听见,你刚刚说的什么呀?”
“没有没有,什么都没说。”许清远笑起来,神色强硬地拨云见雾,“那我们一起走?”
“好。”许清远没拿伞,周粥便撑着伞,她身材高挑纤瘦,只比许清远矮半个头,两个人并肩走出学校。
许清远看着黑沉的天幕和倾盆大雨,呼吸一窒。眼前的场景是他熟悉的,也是恐惧的。幼年时父亲笑容狡黠,对他温柔道:“远远一起玩捉迷藏吗?”难得一见的和熙,小孩惊喜点点头。
父亲看起来很快乐,他笑嘻嘻抱起许清远,然后猛地把他关进了狭小阴沉的储藏室:“乖远远,谁让你不听话,因为你犯错,所以要受到惩罚。”许清远在那里待了不知多久。
屋子里只有一扇窄窗,透过它只能看到漆黑的天和扑在窗上的雨。幼小的孩子开始还哭喊着爸爸妈妈,声嘶力竭之后就慢慢安静下来,默默瑟缩在角落。
然后母亲哄了父亲许久,才从他口中知道许清远在哪里。她紧紧抿唇推开门,看到孩子时硬生生扯出笑意。
可是腰上瞬间缠绕上一双手,男人哀怨地说:“你总是这样!你根本就不理我!你只知道看着他……”许清远听到了父母进来,然后他听见父亲语调一转,像在陈述事实一样:“他就是个废物,活着是最大的错误,别管他。”
母亲被父亲拉走了,门又被关上。最后还是趁父亲睡着,才过来把小脸上已经布满泪痕的许清远牵出去。她再度扯开一个笑,疲惫地摸摸他脑袋:“对不起,清远。”
“没关系,妈妈,我知道,都是我的错。”许清远表情认真,但他也不知道错在哪里了。母亲怔愣一下,她深感无力,让许清远去自已休息便离开了。
母亲的回应对他来说就像是默认,许清远抿嘴,安静窝在被子里一直流泪到睡着。
好容易从回忆里出来,他已经在校门伫立了很久,幸好学生基本都走光了,寥寥几人也只是看两眼就离开。
周粥发觉许清远好像又走神了,也没唤他,两个人就这样默默站着。许清远终于望向周粥,他无法从少女同样漆黑的眼睛里看出情绪,周粥也是。
许清远不自觉攥紧手:“对不起,耽误你这么久。”说完他不敢再看周粥,扭头就跑。
周粥看着许清远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开始是她跑,现在是他跑。还真是奇妙啊,轻悄悄的思维浮上大脑。
许清远一口气狂奔到家,还没擦身上的雨水就缩进了角落,他再度被孤独感淹没,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