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阳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捏住那根粉色系带的一头。他见尹月紧紧地攥着裙子,连那衣带的中间部分也被攥住,不由叹道:
“你不把衣带给我,我怎么系啊?”
“哦……”
尹月赶忙轻轻松开手指,谢阳用力一拉,那根衣带就被他扯了出来,完全停留在他掌中,下端轻轻晃动着。
尹月觉得胸口一松,最后一点束缚的力度也消失了。
她望着谢阳手中的那缕粉色,突然生出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那不是一根裙带,而是她的命脉之类的东西。
这些年她习惯了以男装示人,又长期习武,早已练成一流高手,世间男子大多难以望她项背。
这种极致的强令许多同龄男子尊重和仰慕她,她得以自由地与他们交往,过得从容而坦荡。
而此刻,她就这么突然地将自已的女子面貌展现在谢阳面前,又把衣带交到对方手中,仿佛剥离了她所有的铠甲,变得无比脆弱。
倘若他在此时离去,她便会衣不蔽体——这个认知让她仿佛已经赤身裸体似的,带来一种很奇特的羞耻感。
谢阳自是不知道她这些复杂细腻的心理活动,更何况眼前的事就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靠近尹月,小心地用手在她襦裙后背靠近面料上缘的地方摸索着,果然摸到了几个细孔。
那是用来穿系带的,全穿上以后再把系带缠绕几圈、紧紧勒住,最后在胸口打结,裙子就会变得很牢,根本不会轻易掉下来。
刚才谢槿给尹月穿裙子时估计是图省事了,也没想到她会踩到裙摆,所以就只穿了后背正中的两个孔,系得也比较随意,想着用外套一遮,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奈何尹月如今还没有发育,身材比较平坦;系带又是丝绸的,无比滑溜,一拽就从孔里滑了出来,这才险些酿成大祸。
此刻,谢阳用一手摸索着,一手尝试着将衣带从其中一个孔里穿过去。但面料是软的,他又看不见尹月后背,一直是盲穿,尝试了几次都没穿过去。
他这样做的时候,两条胳膊从尹月双臂两侧环过去,拢住了她的身体,仿佛是在拥抱她一般。
谢阳的温度和气息铺天盖地地环绕着尹月,将她笼罩在其中。
她只觉头晕目眩,感觉双腿都有些发软,不得不艰难地开口提醒道:
“殿下……要不要我转过去?”
她这么一说,谢阳才突然意识到,自已根本就不该用这么笨的方法盲穿——那不是一百年也穿不过去吗!
都怪他刚才脑子里一片混沌,连正常的思考都无法进行。
谢阳尴尬无比,但看到尹月长长的裙摆堆在脚边,感觉她一转圈又会被绊倒,于是说:
“别了,我来吧。”
说着,他便小心地避开地上的裙摆,绕到了尹月背后。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背上竟然深深浅浅,全是鞭痕!
谢阳知道上次纪湍打她打得狠,却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了,她伤都好利索了,这些疤痕却还如此清晰。
尹月感到谢阳似乎顿住了,反应了一下,意识到他是看到了自已背上的伤痕,连忙解释道:
“不要紧的,虞太医给我开了淡疤痕的药膏,据说连续抹个半年左右,就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好半天,谢阳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嗯”,重新开始穿系带。
平常这襦裙都是两个人辅助穿会比较轻松,但他只有一个人,就只能两手各捏住带子一段,从尹月腋下绕到前方,将左右手带子交换,交叉后再绕回来,穿进侧面的孔洞里。
如此重复一次,绕回胸前拉紧、最后再打结。
这过程说起来并不算繁琐,但谢阳的手要从尹月腋下绕到前胸。即便他再小心,也难免不慎碰到她的身体。
每当他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的皮肤,尹月便不自觉地轻微颤栗。
谢阳集中精力,速战速决,好不容易帮她系好了裙子,两人额角竟都渗出了些汗,也不知究竟是累的还是紧张的。
到最后,谢阳捡起地上的外衫递给尹月。尹月重新披上外衫,就好像蚌肉重现捡回自已的壳那样,下意识长长地舒了口气,一边道:
“女装也太难穿了!还是男装好,行动方便,穿脱也方便,我以后再也不穿女装了……”
她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谢阳却眉头一皱,面色瞬间沉了下来。
尹月见他神色有些不对,顿时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问:
“殿下,你怎么了?”
“阿月…………”
谢阳望着她的脸,低声道:
“方才你说,是你鬼迷心窍了才会穿女装,现在又说再也不穿了,我……我心里……挺难受的。”
“殿下……”
尹月有些无措,刚想说话,谢阳却又打断了她。他摇了摇头道:
“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剥夺了你做女子的权利,因而恨我?”
尹月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说,顿时大惊,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谢阳的手,急切地说道:
“怎么会呢!我怎么可能会恨殿下!”
谢阳望着她突然握住自已的手,不由一怔。
但下一刻,一阵突兀的干咳突然响起,谢槿突然撩开帷幔走了进来。她望了尹月一眼,说:
“月儿,孤给你找到合适的男装了,就在偏殿,你去让鸣翠她们给你换上。”
尹月刚刚才费劲吧啦地把裙子重新穿好,谢槿却突然要她换回男装,让她心中一下子五味杂陈。
但她无法违抗谢槿的命令,最终只说了声“是,”自已提起裙摆,小心地走了出去。
……
待她身影消失,谢阳这才拱手施礼,恭敬地叫了一句“长姐。”
谢槿点了点头,却没有多寒暄,而是望着他的眼睛,单刀直入地说:
“我要把尹月带走。”
“带走?!”谢阳震惊地问:
“你要带她去哪里?”
“自然是眠枫寺,或者我的行宫。”谢槿淡淡地说:
“哪里都行,总之……不能把她留在你身边。”
“为什么?!”
谢阳一下子激动起来,连声音都高了八度。谢槿却仍是很平静;她轻轻指了指自已心口的位置,道:
“你自已心里清楚。”
“我!……”
谢阳好似一下子懂了她的意思,张嘴想要辩驳,但唇瓣开合了几次,最终只吐出一句有些苍白的话——
“……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谢槿轻叹一声,摇头道:
“我相信,五年前你把她救下的时候,已经在心里发过这样的誓了。”
“但人终非草木,孰能无情?”
“阳儿,”她抬起眼,眼中似有淡淡的怜悯:
“我们都只是凡人……不要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