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竹一路跟着黑衣人回到前厅,顿时被明亮如炽的灯光晃花了眼。
厅中挂满了五色彩球,间或有各色纱灯,四面的墙壁上皆被凿出了几个窟窿,其中填满了夜明珠,将整个前厅映得灯火通明,如同白日。
前厅分为两层,一层是欣赏歌舞的大厅,二层是雅间,一层和二层中间是中空的,在正中央搭建了一处高台,无论是大厅的人,亦或雅间的人都能够欣赏到高台上的歌舞。
在高台的四周,零星布了几座水榭,将不相熟的客人隔开。
前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沈云竹眼睁睁看着黑衣人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没一会的工夫便不见了踪影。
这里鱼龙混杂,奢华隐秘,想要找一个人实在是难上加难。
那人堂而皇之地杀了梨花姑娘,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了威胁。
他为何迟迟不离开,反而又回到了前厅?
而且在后院的时候,有一百次机会可以杀了她。
但是却迟迟没有动手,还要假以他人。
这幕后定然还有帮手,并且有可能就在这青楼之中。
也不知道这个原身大小姐得罪了什么人,连死都要死得如此窝囊。
沈云竹冷笑,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动手,今天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
他既没有上楼,也没有离开,那么一定就是混在人群中。
沈云竹缓步往厅堂中间走过去,她的目光游走在各个水榭中,突然一个穿褐色麻布衣服的身影吸引了她的视线。
他的衣服应该是刚刚换好的,穿着略显宽大,身子也有些佝偻,他手中拿着酒杯,不停地给怀中的女子灌酒。
他隐藏得极好,若是旁人定会被他蒙混过关。
只不过他忽略了一点,坐在长案对面的人面色僵硬,全身绷直,一看就是处在高度紧张之中。
来这种地方的都是来消遣玩乐的,如此紧张的一桌人,倒是十分稀奇。
沈云竹走进那男子所在的水榭中,伸手抓住他的肩膀,那人回过头,一双圆鼓鼓的眼睛死瞪着她。
“丑女人,你有病吧。”好事被打扰,男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褶子,操着一口蹩脚的乡音,说起话来,嘴角的痣随着他瞪眼的动作上下翕动。
脸上没有刀疤,还如此瘦弱,而之前那个黑衣人明显身体健壮。
难道不是他?
沈云竹移开视线,目光环视四周,默默收回手。
褶子男骂骂咧咧,还想继续找沈云竹的茬,被对面的少年拉了回去。
沈云竹道了一声抱歉,便离开了水榭。
她走在游廊里,目光注视着一楼的动向,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停下脚步。
若是惯常用来示人的面貌也是假的,那刀疤也不作数。
沈云竹目光一凛,再回到少年所在的水榭时,哪里还能见到刚才的人影。
只有一个被灌醉趴在桌上的女人,和呆若木鸡的少年。
“坐在这个位置的人呢?”沈云竹指了指。
“走了。”少年眨了眨眼睛,看着沈云竹脂粉纵横的脸,语气不善,“姑娘来晚了,人早就跑了。”
“这是他让我给你的。”少年拿出一片假的皮肤,递给沈云竹。
沈云竹眉头微蹙,易容术。
“刚才怎么不见你提醒我。”沈云竹双手撑上桌面,眼皮微抬,一脸凶狠地看着少年。
少年一身华丽锦袍,生得唇红齿白,模样甚是俊美,但更让人移不开眼的,是那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能够窥见他所有的心思。
被沈云竹恶狠狠地盯着,少年顿时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他连忙摇了摇头,给自已壮了壮胆, “你这姑娘好生奇怪,他拿匕首威胁本少爷,本少爷能有什么办法。”
“而且楼里的女人追着男人跑,都是常有的事,本少爷哪里能管得了那么多。”
宋京熙此刻十分委屈,前有一个满脸褶子的人拿刀威胁他不让他说话,现在又被一个疯女人当场质问。
他今日怎会如此倒霉。
沈云竹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他身姿笔直地端坐在水榭中,锦衣华服加身,却无半分纨绔的样子。
衣衫皆穿戴整齐,与周围格格不入,不像是常来逛青楼的样子。
应是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偷偷跑出来体验生活罢了。
沈云竹知道再怎么追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懒得追究。
“那女人往那个方向去了。”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沈云竹目光一凛。
她盯着一脸谨慎的少年,脑中便有了主意。
她嘴角上扬,目光有些不怀好意。
那少年本就一副十分拘谨的样子,突然见沈云竹诡异一笑,腿上一软直接从凳子上滑落了下去。
沈云竹也乐得自在,径直在少年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这身红衣实在是太惹眼了。
“还没问公子叫什么呢?”沈云竹巧笑嫣然。
“宋……京熙。”少年见证了沈云竹的一秒变脸。
刚才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现在却笑得如此甜美,那笑容让宋京熙后背发毛,心中陡生警惕。
“原来是宋公子。”沈云竹手指勾了勾,目光落在他的领口,沉声道:“把你衣服脱下来。”
“你……要干什么?”宋京熙咽了咽口水,两只立刻手捂上胸口,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本公子……本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让你脱你就脱,哪那么多废话。”眼见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云竹顾不得那么多,开始动手解自已身上腰带。
宋京熙见沈云竹一言不合就开始脱衣服,努力维持的冷静终于破裂,他惊呼一声:“你有病。”
他连忙捂上眼睛,“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姑娘怎能……如此……”
“孟浪”两个字他实在是说不出来。
“这里是青楼,公子若是装清高,来这里干什么,收起你的矫情,你看看周围哪个男人穿得不比你少?”
沈云竹的话说得没错,隔壁水榭的公子早就脱得只剩下亵裤,两条腿上各躺了一个美人,身后还有一个美人正为他捏肩捶背。
“你拿本少爷和他们相比。”少年紧闭着眼眸,不敢睁开眼。
那些大肚子的油腻男人,他才懒得看他们一眼。
身为男子就应该志在朝堂,怎能天天混迹酒色之中,如此不检点?
若不是为了……
他怎么可能来这种地方。
今日轮番遭受重击,难不成要出师未捷身先死。
沈云竹手上的动作没停,直到身上还剩下中衣,她看了一眼宋京熙,见他仍旧穿戴整齐,威胁道:“是你自已脱还是我帮你脱?”
宋京熙偷偷看了一眼沈云竹的脸,随即痛苦地移开目光。
这姑娘长得这般丑,还让他脱衣服,这算工伤吧……
沈云竹才不管宋京熙心中在想什么,她将衣服卷起来,藏在桌子底下,随后就要上手去扒宋京熙的衣服。
宋京熙叹了口气,捺不住沈云竹如狼似虎的眼神,只好将外衣脱了下来。
沈云竹一把夺过他的外衣,少年的外衣十分柔软,领口处还用金线绣着腾空的鹿。
仔细一闻,还有着淡淡的清香。
沈云竹抬脚踹了踹桌底下的衣服,直到看不到一丝破绽。
她抬手把头发打散,手指在发间灵巧地穿梭。
顷刻间一个发髻牢牢束在头顶,随后在那个一直趴在桌上的女子怀中摸出一条手帕,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眼妆胭脂。
沈云竹的动作仿佛变戏法一般,瞬间从一个邋遢的丑女变身成一个俊美的少年公子哥。
宋京熙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卸掉妆的她皮肤白皙,唇红齿白,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仿佛给他下了蛊。
让他迟迟移不开眼。
这还是刚才那个粗鲁的丑女人吗?
想到自已刚才的举动,宋京熙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如此清新脱俗,气质卓然的女子,早知道刚才他就勇敢一些,将那贼人擒了,说不定还能博美人一笑。
沈云竹抬手正了正衣领,男人的衣服她穿起来有些宽大,好在她身材高挑,不至于太过夸张。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沈云竹拍醒趴在桌子上的女子。
那女子被灌了酒,此时睡的正香,冷不丁被人拍醒,她睡眼蒙眬的蒙眬地看着沈云竹。
见惯了胡子拉碴腆着大肚子的中年男子,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海棠的眼前突然一亮,暗道自已难道是在做梦。
牡丹花下死,现在就是做鬼她也愿意了。
沈云竹对着海棠勾勾手指头,海棠便巴巴地凑了上来。
“奴家海棠。”女子一脸娇羞地自报家门。
沈云竹浅浅一笑,“海棠是个好名字。”
“一定没有公子的名讳好听。”海棠见沈云竹眉目含笑,是个好相与的主。
随后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她身子一倾,顺势倒在沈云竹身上。
“不知公子的名讳是……”
“我叫赵波。”沈云竹面不改色地胡扯。
海棠脸色一僵,但随即便舒展开,她继续拍着马屁:“听着像是大英雄的名字。”
宋京熙面色古怪,海棠倒在了沈云竹身上的那一刻,他双眼倏然瞪大。
随后十分有礼貌地低下头,眼不见心为净。
沈云竹手指在海棠的腰间游移,顺着后背摸到锁骨。
还在脖颈处吹了一口气,惹得海棠娇羞不断。
端的是郎情妾意,如胶似漆。
沈云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番乔装之后,追她的人从她眼前经过,却丝毫没有发现异常。
终于脚步声越来越远,沈云竹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