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巍峨的秦岭，横亘在山南道与京畿道之间。层层叠叠，一眼望不到头。虽然已经是晚春时节，山下满眼都是郁郁葱葱，山顶附近却看起来却还有着点点白雪。
清晨，山腰高处，绿色与荒芜的分界线上，一间已经荒废多年的茅草屋里，王健拨弄着炉灶中的余灰，几个看似已经有点焦糊的山药蛋滚了出来。
王健拿起旁边一片准备好的树叶，夹起了一个山药蛋，用嘴吹去上面的浮灰，又用手弹了一弹。才跑出去递给坐在门口的李德裕。
李德裕没有说话，伸手接了过来。
王健又回头进到屋里，过了一会儿自已也拿了一个出来,蹲到李德裕的边前，剥掉上面烤糊的部分，一边吃一边好问道“在山里绕来绕去这么多天，你确信从这里有一条路，可以直达长安？”.
李德裕点点头，抬手一指面前的大山，说道“前面那座高山就是终南山。站在终南山上，你就能看见天下第一的长安城了”。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的？我作为一个本地人都不清楚”。
李德裕摆弄了一下手中的山药，平静的说道 “从这条路出去，就是终南山的苦谷” ，勉强吃了几口山药，皱了皱眉继续说道“三十年前，朝廷修建苦谷道，负责的官员贪污枉法。结果修建好没两年，道路就崩坏不能用了。我当年参与了案件的查处，所以对这条路还是比较清楚的。虽然现在无法行车，部分地方已经损坏，但人走应该问题不大”。
王健看了一眼远处山头上一大片寸草不生的乱石滩，幽幽的说道“就这片石海，走过去肯定不行。我看爬过去也许问题不大”。
李德裕笑了一笑，“别啰嗦了，赶快吃完出发。今天必须翻过这个山头，晚上一定要找个低一些的地方睡觉。昨晚我头疼了一宿”。
王健点了点头，巴拉巴拉几下就吃完了手中的山药，然后回屋将剩余的山药蛋用树叶包了起来我，放进随身的包裹，看了看四周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大步走出茅草屋外，对着李德裕一挥手“都好了，出发吧”。
李德裕站起身子，拍了拍手，抬头看了一眼远处高耸的山峰，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念道“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接着一咬牙，大喊一声 “拼了这条老命不要了。走！”。
一路行进，随着高度的升高，从绿树成荫，走到了芳草萋萋，最后是乱石嶙峋。山路也越来越陡峭，气温越来越低，植被也越来越少。
周围已经几乎见不到什么绿色，只有在乱石的夹缝中才能偶尔看见一两株顽强生长的小草。
这条路上的动物很多，一路上不时有动物穿过。包括猴子，羚牛，麋鹿。王健甚至在一片竹林中看到一只肥墩墩的黑白熊，一边啃食着竹子，一边傻乎乎的看着他们。王健看着喜欢，真想逮一只回去送给夫子姑娘。
李德裕也是驻足看了半天，欣喜的介绍说。这东西他只在天子的苑囿里见过，是一种珍奇异兽，预示着“黑白分明，天下太平”。据说终南山上有，但是一般人很难一见。今天竟然见到，李德裕的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山顶附近的这一大片石海，乱石杂乱无章，只有走到跟前，才能发现脚下有一点人为砌筑的迹象。至于隐约的小路，只能是一边走，一边发现，一边辨别。
一阵山风吹过，天空好像又飘起了小雨，还伴着一点雪花。王健忍不住把衣服又裹紧了一些。看了一看腰上的绳结，又望向不远处绳子另一端的李德裕。
这时，李德裕的头发已经完全凌乱，一缕打湿的头发趴在了脸前面，遮住了大半个脸。脚上穿的鞋泥泞不堪，已经看不见鞋子本身的颜色。身上的衣服也撕烂了多处。走两步歇一步，不停的喘着粗气。
王健四下看看，伸手抓过一把岩石下的残雪，一下子全部放到自已嘴里，大口的嚼着。回头冲着李德裕大喊“老头，加把劲，快要到山顶了”。
李德裕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头也不抬，只是点了点头，四肢着地，又努力的向上爬着两步。
上山的路途似乎是无尽的，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德裕已经感到生无可恋的时候，石海终于走到了尽头。眼前一下豁然开朗，透过空中的飘荡的朵朵云彩，远处山脚下一大片平整的土地中，一座巍峨的巨城赫然展现其间。
此前，王健曾经遐想过多次长安的巨大。没想到终于看见了，依然是无比震撼。
王健站立的山头，应该距离长安城还有将近百里之遥。但是巨大的城市依旧清晰可见。
灰色的城墙从东到西，单单一面就估计起码有30里。一座巨大的五孔城门屹立在城墙正中位置。王健早听人说过，这就是大唐第一门的长安城正南门，朱雀门。
城市中密密麻麻，井井有序地排列着一个个方方正正的街坊。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百零八坊。上应天时，下合地理。
“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不知什么时候，李德裕已经站在了王健的身边。
王健点了点头。觉得这首诗，真的非常贴切。
两个人就这样呆呆的远望着长安城，各想各的心事，一句话不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德裕轻轻拍了拍王健，说了声“下山吧！”。
王健点了点头，又再次远眺了一下长安城，然后昂首阔步向山下走去。
下身明显快了许多，李德裕也渐渐直起了身子。随着山势降低，气温慢慢升高，绿色也多了起来，也终于看见了树木
王健走过去，站在一棵大树旁，用力掰下一根树枝，取出腰刀将其修剪成拐杖，转过身来递给了李德裕。李德裕原先上山的那一只拐杖，早在爬过乱石滩时，不知丢在哪里了。
李德裕接过来，笑了一下说道 “刚才我还以为，我老头子就这样丢在山顶，下不来了”。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王健点点头。
两人相视，又是哈哈一笑。
突然，李德裕停住了笑容，探出头望向王健的背后。
王健一见，立即转身，顺着李德裕的目光向不远处看去。
只见不远处，一块坍塌的岩石横亘在了道路之上。岩石不是很大，应该可以爬过去。但是岩石平整的上面，竟然意外的躺着一个人。
一个道士模样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