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有人拦路,王健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有同行开张,在做无本买卖。
但是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像。
此人和李德裕几乎一个装扮,也是一身破旧的道袍。背对着王健他们,右手拄着脑袋,左手置于胸前,侧卧于岩石之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王健观察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刚想上前询问,却被李德裕一把拉住。
李德裕收拾了一下紊乱的头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慢慢走上前去,双手抱拳施礼,恭恭敬敬的轻声说道 “这位道友,还请行个方便”。
一句话说完,岩石上的道人,却依旧是一动不动。
李德裕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好又上前进了一些,略微提高音量,还是双手抱拳深施一礼“这位道友,请行个方便”。
等了片刻,一样是毫无反应。李德裕不由得紧皱眉头,想了一会儿,终于伸手轻轻向前触去。
然而就在离对方身前还有半尺的时候,岩石上的道人突然翻身坐起,背对着两人,双手朝天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口中还念念有词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山中春睡足,来者已迟迟”。
随即一转身,面对着李德裕,两腿打坐于石上,双目低垂,脸上满是倦意。
王健偷偷打量了一下岩石上的道人。大概四十多岁,脸型方正,面色红润,腰间插着一杆浮尘,双眼微睁,一副好像还没睡醒的样子。
李德裕见此却是微微一笑,知道对方有意为之,于是右手立于胸前,轻声说道“无量天尊,道友于此地何事?”
道士抬手捂在嘴上,打了一个哈欠,这才慢慢说道“无他,等一个人” 。
“等的何许人?”李德裕上前一步,神情严肃。
岩石上的道人不慌不忙,缓缓抬起手,又是打了一个大大哈欠。接着抖了抖衣袖,看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是等一个妄人罢了”。
“何为妄人?”
道人终于抬起头看了看李德裕,眼中满是深意,却又叹了一口气,悠悠的说道“妄想逆转乾坤,难道还不算妄人吗?”
李德裕脸色一下变的苍白,大吃一惊,不禁后退几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对方,就如同见到鬼一般。过了许久,才伸手一指,厉声喝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一个闲人”道人微微一笑,全然不顾李德裕的紧张,只是轻轻挥了挥衣袖。似乎带起了一阵清风,岩石上灰尘尽去,一抹草色的青苔渐渐浮了上来。
李德裕冷冷一哼,却向身后的王健做了一个戒备的手势。同时,跨前一步,双眼紧紧盯着道人,又追问道“既是闲人,何故拦我去路?”。
道人微微叹气,挽起衣袖,一指上天,淡淡的说道“皆因先师张果。与阁下有些机缘”。
一听张果的名字,李德裕又是大吃一惊。过往的一幕幕,犹如幻影一般霎时就浮现在眼前,一遍遍的细细而过。
张果就是几十年前,向还是孩童的李德裕吐了四次口水,结果他仕途四起四落的世外高人。也是他曾经苦苦找寻很久的人。
道人默默看着李德裕,脸上不喜不悲,犹如入定一般。
过了许久,李德裕似乎才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已然是一身大汗。然而仍是不解的急忙追问道 “先师有何吩咐?”
道人点了点头,一指坐下的岩石,又继续说道 “家师仙去前,曾叮嘱我此时此地,在此处候你”。
“候我做什么?”李德裕眉头紧皱,心中似乎已有所感。
“家师让我告诉你,逆天而动只会乾坤颠倒,世间万物都会受此影响,后果如何,非人力所能揣测。切记!切记!”。
李德裕听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又有些迷茫,过了很久,才喃喃问道 “这是让我放弃吗?” 。
“我只负责带话,你做与不做,与我何干?” 说完,道人又直接转身躺下,姿势和刚才完全相同。甚至连衣服上的折痕几乎都是一模一样,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一直酣睡在那里一般。
李德裕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平静且认真看着身前道人的背影,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想看出一点什么。
过了很久很久,李德裕退了几步,神情坚定回头看了王健一眼。
王健会意,立即快步上前,抽出腰中的钢刀,用刀背敲了一敲道人身边的岩石,厉声说道“你要不现在就起来,要不就别想起来了”。
道人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一样是背对着王健,只是轻声叹了一口气,微微向旁边挪动了一下身子,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路,勉强可以使一个人通过。
王健还想再说什么,却李德裕一把拉住,摇了摇头。指了指让出了那点儿通路。
王健一把将钢刀插回刀鞘,翻身跳上岩石,又从另一边跳下。转过身子,隔着岩石拉住李德裕的手,帮助李德裕也翻过了岩石。
两人翻过岩石,急忙向山下走去。
李德裕看着有些心事,一路上默默走路,也不说话。
王健看一看前方的李德裕,又回头看了一眼岩石上那个道人。道人依然是刚才那个姿势,依然是一动不动,似乎这次真的睡着了。
王健一想到刚才两人的对话,不禁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道“难道终南山上真的有神仙?”。
第二天晚上,王健和李德裕走下了大山,借宿在了终南山北麓山脚下的一间山村道观之中。
说是道观,其实也就是三间茅草屋,再加上外面用竹篱笆围成的一个菜园。主人是一位和善的老人。他的院门始终敞开,院内的石桌上也始终放着两碗清水,是提供给过路的人,落座饮用的。
当李德裕提出借宿几晚的请求时,老人毫不犹豫,立即就答应了。而且是再三推脱,才勉强接受了王健给予的谢金。
晚上两个人躺在山边的茅草屋里,李德裕躺在床上,王健和衣睡在地上铺好的茅草上。
王健听着床上传来的翻来覆去的声音,就知道李德裕一直没有睡着。当听到李德裕第十五次翻身的时候,王健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还在想白天那个道士?”。
“嗯!” 黑夜中传来李德裕低沉的声音。沉默了好久,李德裕突然问道“你觉得是否有人能预知一切?”。
王健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不过如果已经预知一切,干嘛还劝你。 毕竟一切已经注定了”。
李德裕点了点头 "说的也对。我曾经放弃过,但是现在又回来,也许真是注定的” 。
又过了一段时间,就在王健沉沉欲睡的时候,李德裕又轻声说道“早点睡吧!别打呼噜"
“奶奶的,老子刚睡着”王健不满骂了一声,过了一会,又恶作剧的大声喊道“不准翻身”。
片刻沉默,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一句 “切!” ,就如同约好的一般。
随后一夜,默默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