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哈蒙德出门的时候。
深秋时节,太阳还没出来,陌生的街道,两旁高耸的石砌建筑上满是斑驳的痕迹。道上铺满了落叶,金黄与暗红交织,踏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
哈蒙德闭着眼,坐在马车上,车轮与石板路的摩擦声,和着马蹄的踢踏格外响亮。
时间差不多了,男人睁开眼,神色淡淡,望着远处规模巨大的建筑—那是艾林伯格的家族庄园。
马车缓缓驶过庄园的大门,家仆们纷纷走出宅邸,恭敬地站立两旁,低下头不敢乱看,迎接家主的归来。马打了个喷嚏站定了,车门被车夫轻轻打开,哈蒙德·艾林伯格神色冰冷,踏上了通往宅邸的石阶。
大厅里,先生们神色各异,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哈蒙德进来露出个微笑,“好久不见,别那么紧张,各位,我只找一个人。”
怀特·艾林伯格面色扭曲,站在人群里低下头,突然察觉面前的人纷纷躲开了,他抬头,看见了神色温和的家主。
“哈蒙德,好久不见,哈哈。”
怀特出了一身冷汗,衣服粘在背上又痒又麻。
“别站着了,怀特叔叔,让我们找个房间简单聊聊?”
“好啊。”
……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儿?”
怀特重新整理好了思绪,面色平和,挺直了他瘦长的身体,与哈蒙德如初一致的淡蓝色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瓷杯,干瘪的茶叶在热水的冲泡下舒展开来,在微黄的水中起起伏伏。他一路跟着男人,来到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这里不好吗?我以为您会在这里自在些。”
年轻的家主还是那副不动如山的好脾气样,他侧身,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摩挲着伸展过来的叶片。他的好叔叔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植物,叶片修长挺阔,正面像是涂了层蜡,在温房灯光的照射下显出特殊的光晕,背面丝丝分明的植物线条流畅韵致,他仔仔细细端详完,才回眸应了怀特一声。
“嗯,确实这里很好,绿色清新,我也就喜欢这些花花草草了。”
“我知道,叔叔一向看轻名利,不喜欢管家族里面的事。”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如果需要我,我肯定也是要帮你的,毕竟你是我的亲侄子。”
“那么,我的好叔叔,您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怀特笑起来,眼尾的细纹逐渐加深,他金色的卷发微微泛白,他摆了摆手,“这我哪儿清楚,我怎么猜得透家主的心思……”
“叔叔,这些花真漂亮。”
哈蒙德也跟着笑了一声,突然换了个话题,温柔的目光投向角落里开得艳丽多姿的花。怀特一愣,面上的笑容淡了许多。
“家主喜欢?据说是来自东方的神秘花种……”
“见到的人还会有好运?”
礼貌的绅士打断了中年男人的侃侃而谈,他缓缓地叹了口气。
“叔叔,像之前一样不好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只是一株花。”
“一株克拉克家族家主候选人赠予您的花?”
“哈蒙德,你调查自已的亲人?”
“怀特叔叔,十年前你既然安分守已,十年后你又在想什么呢?”
哈蒙德突然把压迫性地把身子倾过来,两双相似的眼睛对视,一双探究与复杂,一双逃避与浑浊。
“你在想,十年前你玩不过我的父亲,十年后你凭什么玩不过我对吗?你觉得你的好哥哥死前抓住了你的把柄,逼得你不得不给我这个毛头小子铺路,你觉得十年前的我运气怎么这么好……而你,怀特·艾林伯格,前任家主的亲弟弟,我的亲叔叔,你受不了了,对吗?”
“哈蒙德,你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怎么了?”
男人好整以暇退回了原位,散漫地靠在椅背上,优雅地跷着脚,皮鞋尖晃悠悠的,满脸无辜。另一个人冷汗从额头接二连三滑下来,发丝凌乱,被汗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表情难看,他努力瞪大了眼睛,试图在对面人的脸上看出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认命般闭上了眼。
“克拉克家族家主竞争的激烈你跟我都清楚,他只是想请我帮个忙,他想要为家族拓展一片商业区……从我们的地盘上……但我没答应!这花……他怕我答应其他人就没收回去。”
“叔叔,我希望您说的是真的。”
“……我以艾林伯格家族的名义起誓……”
“那,谢谢您的坦白。”
哈蒙德心情很好地起身,慢悠悠走到了角落,“叔叔,我帮您把这花处理了吧,毕竟,他是您与其他家族私下往来的证据。”
“多谢家主。”
怀特在座位上冷冷瞥了自已心爱的花一眼,又把头低下去,细心地描绘着瓷杯上的花纹,他听见男人哼笑了一声,一瞬间握紧了杯子,又想到什么猛的松开,他等着家主摘完花,慢悠悠地离开后抬起头,恶狠狠盯着他离去的背影,浑浊的眼中凶光毕露。
半晌,他叫来温房里的花匠,声音冰冷,“趁明天买花种的时候,告诉你主人,计划照旧。”
“您没出卖我主人?”花匠一副老实的面相,他抬头直视这个艾林伯格家族的人。
“没,我骗过去了,到底是年轻……”怀特笑了一声,神色怪异。
花匠怯懦低头,退下了……
……
此时的哈蒙德坐在疾驰的马车上,手边是绑好的花束,他有些疲倦,修长的手指捏着自已的眉心。
克拉克家族……他记得是个酿酒的家族,老家主风流韵事也不少,几个儿子母亲没一个一样的,三个继承人从几年前开始就不太安分了,老大在外游学快回来了,他的未婚妻反悔嫁给了老二,老三掌握了族内产业的核心。
不管怎样,哈蒙德认同自已父亲的话,这些家族早就烂透了,不管是哪个,里面的人都不准备安分守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