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淮叙和陶文慵安顿好了白芜,就马不停蹄赶往青云坎。
待到二人攀上山头,正值日落之时。
落日高悬于大地之上,不知从哪里来的烟雾妖娆地缠绕着枯枝败叶,着实让人一时有些看不清去路。
吴淮叙顿下脚步。对着身后的陶文慵招招手,后者有些迷迷糊糊的,看见前人有些动作就赶忙上前,却没想到吴淮叙凑过去,对着他从上打量到下,搞的他有些浑身不自在。
陶文慵皱眉,用手赶了赶对面的目光,似要把它摇散,有些奇怪:“干什么?”
“看看衣服有没有弄皱,不要给我们启衡山掉面子。还有啊,你也睡一路了,清醒清醒。”吴淮叙不以为然,退后两步又往写着“青云坎”三字的大青石走去。
“著笔青石,坐山抱水。青云卷霭,日息生烟。”提到青云坎,黍离就和他这么说。
这还是吴淮叙第一次来到青云坎。
至于陶文慵,他对这青云坎熟悉倒是熟悉,但是……
但是他刚到山脚,就仿佛被人下了软筋散似的,全身提不上劲,连上山也是吴淮叙给他拖上来的。
就好像……被下了什么禁令。
最后一节路,还是吴淮叙拖着拉着背着软绵绵的陶文慵向门童说明来意,递交武器、赠与礼钱,获得许可后,二人才向内院徐徐走去。
可就在倏忽间,风雷大作。
道路两旁的植物被连根拔起,石狮也被闪电雷暴压的稀碎,无数石片顺着上升气流腾空而起。但它们并没有因为重力笔直下落,而是向二人袭来。
吴淮叙虽未持武器,但有金钟罩在身,况且本身内力也不输大家,自然轻易就躲过了这乱石雨。
只是他有些担心师弟,即便他也有金钟罩,但其状态并不佳……
烈风裹挟着一片石片掠过了陶文慵的脸,疼痛竟使他恢复了身体的些许机能,于是他向着漩涡中心展开结界,霎时间石片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也有不少又融进了结界之中。
“……飞雷震砾,你是赵焱?”
“不错。看来我们师父还是心疼徒弟,到底是没舍得给你‘净身’净的干干净净。”赵焱从漩涡中缓缓出现,瞟到陶文慵时却一脸不屑,随后平稳落地。
“不过,别派弟子用我们青云坎的术法,这算偷师吧?”话音未落,一柄长剑自然落在了陶文慵的肩膀上。不过说来也怪,刚才还面露愠色的他听到“师父”二字后突然收回了要反击的手。
虽然但是,这位大哥……文慵用的艮山结界是启衡山的术法……
吴淮叙扶额,刚想伸手去拉开二人,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且慢,误伤贵客。”
下一秒,身穿白衣的应旧春就出现在三人中间。
“师兄!我是看他们来的如此之迟,实在不懂规矩,又怕他们耽误了师父的入殓仪式……”
“就想以效敬尤,不让别人瞧不起我们青云坎……”
应旧春给了赵焱一个眼神,赵焱会意,虽心有不甘但也只好就冷哼一声,不得不收回了剑。
“在下应旧春,这位是我的师弟赵焱。他生性冲动,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是我们考虑欠佳,路上遇到些波折来的晚了,希望古老人家和青云坎的兄弟们莫要怪罪。”吴淮叙点了点头,带着陶文慵向应旧春行了礼,又拿出黍离留给他的掌门令给他察看。
“没有的事。二位舟车劳顿,这一路上多有受累。我已叫师弟为二位安排好住宿,待祭拜师父后便可入住。”应旧春也向二人行了拱手礼,语气却平淡的如同吴淮叙早晨在三孃包子铺喝下的清粥。
加些配菜却又咸的出格,倒是会让人说这粥就应寡淡,这样正好;倘若真是空口喝下又素口不堪,总像少了些什么。
少了些什么?
突然失去师父的悲伤?与故友重逢的激动?师兄弟兵戎相见的愤怒?
但很遗憾,这些情绪在应旧春的身上,吴淮叙都看不见。
——他现在的情绪,像是被设计或是调和过一样,稳定的正正好。
“在下感谢淮叙兄代启衡门,专程来送掌门最后一程。”
“以及,久违了,文慵。”
应旧春还是将淡淡的笑容挂起,笑的陶文慵有些不自在,总感觉他要把他杀了祭天似的。
奈何自已又打不过应旧春,只能躲在吴淮叙身后,勉强龇牙咧嘴挤出来个微笑,道:
“大大大…大师兄,好久不见啊!”
大师兄……哦,原来是这样,青云坎掌门的位置,现在归你了啊。
吴淮叙向后伸手,护住了平时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瑟瑟发抖的陶文慵。
“文慵,你的大师兄,现在应该是你身前这位了。”应旧春挥了挥手,也不打算刁难陶文慵,转身向后走去。
“不久后仪式就要开始了……祭台在这边,来送师父最后一程吧。”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行走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就算你不认我们了,但……至少在你心里,师父还是‘师父’对么?”
陶文慵不语,只是默默跟上应旧春的步伐。
吴淮叙也跟着,想:这还是第一次看到陶文慵这样亦步亦趋跟着人屁后走路。
在这暗潮涌动的青云坎,却能将师弟们都管的服服帖帖……
这个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