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芜在启衡门待了快有半个月,这启衡山四面八方之景早已被她转了个遍。
——高手啊,有好多位师兄:像温润如玉不善动武爱撸狗的陶文慵、拿鼻孔看人但实则善良淳朴的浦徽泽,当然,还有那位一板一眼的大师兄吴淮叙,以及其他厉害的师兄云云……
若说这地,也不过是多长了几棵树罢了,才方显得谧静,不过这里确实片是练武的好地方,也出了不少武林高手。
还真是人杰地灵。
不过就这地方,真的能养出启衡玉那样的玉么?就算养得出来,真的有弟子会去动那歪心思么?
白芜看着手中的那块启衡玉,有些怀疑——毕竟这里的人大都痴迷于武学,就算是天天喜欢到处转悠的三师兄陶文慵也按时参加晨午晚练,绝不懈怠。
何况黍离给的福利简直不要太好:包吃包住,人均一套房,弟子乐不思忧,连享福都来不及,哪里有空去关心什么启衡玉?罢了,指不定是京城来的商客,和黍离达成了什么交易,承包了启衡玉的开发嘞。黍离还真是个老滑头……白芜这么想着。
此时正在渡劫的黍离打了个喷嚏,刚好被劈了一下,自感倒霉,暗暗骂了句:操。
这天,白芜刚结束晨练,回去的路上恰巧碰到正在争执的陶文慵和吴淮叙。离得有些距离,她只隐隐约约听见什么“要等师父回来再做定夺”和什么“不需要担心”之类的话。
白芜不想趟他俩的浑水,就悄咪咪地绕过去,奈何她实在不算灵巧的伤员腿脚不给她这个机会,于是这二人不约而同叫住了白芜:“师妹,你过来一下。”
少女只好乖乖地凑近:“哎,好嘞师兄。”
二人一齐站在白芜面前,他们基本上都比白芜年长个五六岁,自然长的也高,白芜几乎是要踮起脚尖还要狠狠地往后仰着头才能看见两位师兄的脸。
“有什么事情吗?……是和我商量?”白芜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她这副小兽般警觉的模样倒逗笑了方才因争吵而一直绷着脸的二人。
白芜努力地去抬头,圆圆的杏眼水色机灵,二人忽感就这样站着恐怕有些不当,于是又俯身,去与白芜平视。
近水楼台先得月,陶文慵离她离得近,先上前一步摸了摸白芜的头发,开口道:“是这样的,师妹。师父临行前嘱咐我们要好好照顾你,但是……你可能也听说了,青云坎的掌门古生弦突发恶疾去世,师父作为古掌门的好友自然是要去的,可是他现在身陷修炼天池无法动身。”
“因此三天后我和大师兄将要代替师父前往青云坎去送一程古掌门他老人家。”
“……所以是要我和你们一起去吗?”白芜有些懵,父亲只和自已说过黍离的一些事情,至于这青云坎,她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过她知道启衡山和青云坎之间有一处市镇,叫桂溪镇。
桂溪镇……也许半路可以抽出身去那里打探一点消息。
“你想和我们一起去吗?”吴淮叙蹲了下来,抬头望着白芜。“可是此行凶险……师妹习武不久,身子又弱,我怕……要不然我们还是等师父回来再做定夺……”陶文慵摇了摇头,拍拍吴淮叙的肩膀,叹了口气。
不料吴淮叙一把甩开陶文慵搭在自已肩膀上的手,扶膝起身,“文慵,你忘了师父走之前和我们说什么了?事无论大小巨细,一切由师妹自已决定。”吴淮叙此时一改平日里的中肯,像是变了一个人。
不过这副模样倒是让白芜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谁呢?他好像在自已小时候也是像这样事事都让自已做决定,让自已凡事亲力而为。啊,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自已的大哥白燊泽。
说起来大哥现在还好么?他又在何方?他……还活着吗?
白芜有些恍惚。
“师妹,师妹?”吴淮叙和陶文慵看白芜立在原地不动,便以为她被吓着了。陶文慵有些不解吴淮叙的所作所为,白了他一眼:“师妹年纪尚小,就算是师父说的,也不能……”
“我知道了,阿芜愿意与师兄们一同前去。”白芜打断了二人呼之欲出的争吵,“那我这便去收拾行李衣物,就先走一步啦,多谢二位师兄时时替我着想。”
“……好。那你可以多备一些银两,我们会经过一处城镇,在那里你可以添办一些衣物和日用品。”吴淮叙暗暗给陶文慵使了个眼色,这下倒反过来拍了一把他的肩膀,“这两日你在竹楼好好休息,待出发之时,我和文慵在院外等你。”
*三天后,鸡鸣之时。
白芜所居的竹楼外。
陶文慵一改平日的镇定自若,在栅栏外来回踱步。
吴淮叙在一旁站着,看他不安分的模样甚是有趣,打趣他道:"别转了,搁小师妹门前锄地呢。"
陶文慵听此言,立马收脚,突然一个不平衡,向前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好不容易站稳后,便瞪了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打趣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
吴淮叙却摆摆手,宽大的衣袖随风飘动。
他今日是代表启衡山掌门前往青云坎,自然要换上一身正式的衣装,平日的练功服是袖口收紧的,而今日这一身飘飘然的衣服显得他本就笔直的身躯更加高挑。
"往之不谏,来者可追。既然是过去之事,而今你早已成为启衡山的弟子,自然就不必再提了。"他轻轻开口,语气温和却不怒自威,陶文慵在他身上,好像看到了黍离的影子。
"吴淮叙,你现在还真是和咱们师父越来越像了啊。"陶文慵挠了挠鼻头,打了个哈欠。
吴淮叙有样学样,模仿他此时的窘态也挠了挠鼻头,指了下竹门道:"别搁这装困了,准备准备,小师妹来了。"
陶文慵顺着吴淮叙所指方向看去,一眼瞧见白芜小小的影子。待到再靠近一些,才发现是她正卖力地提着一大包行囊朝他俩走来。
二人赶忙上去迎接,陶文慵看着白芜小小一个人提着大大的包裹,有些哭笑不得:"师妹,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嘛呀?不出意外的话,只要三四天咱们就回来了。"
白芜有点不好意思,捏了捏裙角,说:"此行跋山涉水,二位师兄路上难免会肚饥口渴,所以我准备了点干粮。"
天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们的外出准备现成的吃食装备……
虽然这世道是只要有钱,就算是条狗也饿不死就是了……但是,小师妹的细心体贴还是狠狠温暖了这两位师兄的。
陶文慵好一顿感动,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对吴淮叙说:"看看,小师妹和大老爷们就是不一样,处处都考虑的周到。"
“如果碍事的话,我拿回去……”
"多谢师妹,我们上路吧。"吴淮叙自然接过了白芜手上所有的包裹,察觉到有一包不太一样,细想又立马顿悟,赶忙把东西都收进了乾坤袋中,咳了两声:"陶文慵,你就在那说得好听吧,东西是一件都不拿啊。"
"这不是有大师兄坐镇嘛!""闭嘴,走吧。"
白芜看着毛毛躁躁不安分的二人,不知怎么想起了小时候。记得经常能见到两个哥哥在一起打打闹闹,谁也不让谁,彼时彼刻似乎也正如此时此刻。
但很可惜,高兴的苗头燃得不旺,自然过了不久也就被刮没了。她本还莫名高兴,却突察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又黯然神伤起来,就在背后静静跟着走。
而前面还在吵吵嚷嚷的俩人自然也没体察到——有个小女孩的心情,早已是换了两轮了。
白芜在这里住了不少天,启衡门外的雨也停了很久了。
吴淮叙作为守山三弟子之一,又是黍离的养子,对整座山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天公作美,熟人带路,所以下山的路途还算顺利。
不到酉时,三人就已经到了距离青云坎不到三十里的桂溪镇。
到了驿站,吴淮叙对店小二说:"劳烦兄弟,要一间上房。"
一间?他们有三个人,就算两位师兄住在一起,那也至少要开两间……
白芜有些疑惑:"是……师兄带的盘缠不够吗?我这里还有一些,再开一两间房,足够我们三人住下了。"
她刚要从随身携带的锦囊里摸出一些银两,就被陶文慵拦下。相反,陶文慵还给吴淮叙使了个眼色。
吴淮叙会意,从乾坤袋里取出包裹,又额外取出了一大包盘缠递给白芜:"师妹,你接着,这些应该够你在这里住上三四天了。"
"师兄,你们还要接着赶路?"钱也到了,话也说到了,这个份上,白芜也猜到了他们的意思,接过了包裹。
好吧,既然不带她,她就不硬跟着了。
再说那青云坎都是一些利欲熏心、杀人不眨眼的恐怖分子,师兄他们有金钟罩护着,她什么也没有,又武艺不精的,万把一自已赔进去了可怎么办?
"此行凶险,我和文慵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你暂时在这桂溪镇歇脚。好不容易下一趟山,买点喜欢的衣服点心。不出意外,我们三天后的这个时候就来接你。"吴淮叙摸了摸白芜的脑袋,前面说的还算流畅,想起之后的话却突然如鲠在喉:
"……万一我们有什么意外,这里离启衡山不远,你就速速回去找你浦徽泽师兄,我们走后,由他代为看管门内一切事务。"
白芜心领神会。
那时她分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自已现在的确什么都做不到,多说无益。
少女只好咬咬牙,低下了头,拉着两位师兄的衣角,小声说:"我知道了,那请二位师兄多加小心,我会照顾好自已的,你们不用担心。"
吴淮叙笑了笑,对陶文慵说:"走吧。"
随后二人借着夕阳余晖朝驿站门外走去,白芜在门口目送他们,看着二人的身影逐渐缩小为一点。
"保重……我等你们回来。"
白芜走进客房,瘫倒在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桂溪镇……还真是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