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慵听闻此言,方抬起了头,瞪大双眼看着若有所思的应旧春,道:“奸人……难道不是张二?”
陶文慵清楚地记得,在八年前,自已下山时无意间救了一位名叫“张二”的男子,后来他便随自已入门学习。
在张二和同门师兄弟打熟关系后,却用一些莫须有的事情离间同门,蛊惑人心,闹的青云坎道心大乱,人人不思修炼正道,唯图不实虚名。
后来张二被赶走了。当然,一同被赶走的还有将他带进门的陶文慵。
然而打这以后,青云坎却如同被下了蛊毒似的,师兄弟内斗残杀严重,明面上不说,但其实都暗自盼着古生弦早点驾鹤西去,好来争夺掌门之位……
——人是走了,可充斥青云山中的这一股戾气却怎么赶也赶不走了。
其实,陶文慵下山之后也去找过张二。按照他之前和自已说的住址,在京城兜兜转转好几圈,都查无此人;最后竟在一处长满荆棘的丛林中发现了一堆白骨和张二的贴身物品。
于是他只当张二是辜负了自已的好意,还犯下挑拨同门的大罪,是遭了天谴被豺狼虎豹吃了吞了。
……消化了拉了他都不管,谁叫这人这么招人恨。
再之后,他在游历的路上又遇见了黍离。黍离欣赏他的才能,又遗憾他的遭遇,便邀请陶文慵入了启衡山。就是在那个时候,陶文慵才知道原来黍离和古生弦还在一起耍过,因此现在吴淮叙才让陶文慵跟随自已一起来送真正领他进门的师父最后一程。
“张二……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文慵,你应该也清楚吧?”应旧春眯着眼睛,抱起双臂,“你去查过,我身为师父的嫡传弟子、你们的大师兄,自然也去查过。青云坎虽居江湖,但我们的手段也不比雅卷阁的差。”
说到这里,应旧春敲击着青石板的手指顿了顿。
“你说是吧,雅卷阁的大少爷。”
“……看来我在这里待的时间不够长,惹的你们还是去查我了。”陶文慵摇了摇头,眼神却悄咪咪盯向身旁正在假装发呆的吴淮叙。却没想到他眼神闪躲,装作一脸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事实上他什么都听到了。
陶文慵也知道他什么都听到了。
好吧,听到就听到。反正自已也离家出走十几年了,就算回去爹娘估计都不认自已这个大儿子了。什么雅卷阁不雅卷阁的,跟他早没关系了。
但是为什么吴淮叙也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啊?还没等他开口问吴淮叙,吴淮叙就抽出手,竖在二人之间:“……有什么之后再说。”
应旧春不理会二人,只是虔诚地捧出双手,几颗舍利子便浮在空中。
“这是师父留下的……最后的线索。”应旧春的双手开始颤动,只是不知是因为内心悲伤,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二人听闻此言,连忙带着敬意上前查看。
只见这舍利子周身焕发着黑紫雾气,像是一层油腻腻的毒烟,只要一凑近,不需要细嗅,一股苦糟味儿便自动钻进鼻腔。
“这味儿……有毒。”吴淮叙蹩眉,拉着陶文慵连着向后退了几步。
他虽然不认得什么暗古兰,但修炼多年的本能告诉他——这东西,靠近了会中毒。
要是中了毒,轻则损耗内力,重则致死。
“留着这个,你倒是孝顺。只不过你不怕死?”吴淮叙唤出一张准备好的符纸,夹在指尖将它烧成灰,在空中一撒——简易却有效的小型净化器做成了。
“如今在这个位置,每天都要面对着数不胜数的暗箭冷枪,恐怕人人都在盼着我赶快成为第二个“师父”吧。我现在既然站在这里,就连被挫骨扬灰、尸骨无存都不怕,还怕什么死?”
应旧春的表情变都没变,又开口道:“若是真能找到背后的真凶,为师父报仇……我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文慵,你方才说这是暗古兰,既然现在亲眼看到了又感受了,还确定么?”应旧春仍然举着那几颗舍利子。
——吴淮叙看到那紫色的纹路蜿蜒曲折,已经悄然爬上了他的掌心。
陶文慵起初还是有些畏畏缩缩,但看到应旧春如此决然的态度后,一脸笃定地拍拍胸脯,说:“我敢保证,绝对是暗古兰。其他有相同作用的毒草药虽可夺人内力,但不至于丧命……何况这青中发紫又发黑的色泽,万草之中也只有这暗古兰才有了。”
陶文慵毕竟是京城第一大藏书阁——雅卷阁的少爷,且不提其人本就饱读诗书,自小就痴迷于草药的收集和识认……
即便后来突生变故离家出走,这些年来陶文慵也四处游历,扩充自已对药材的认知。
当然,他不仅走遍了离晟境内各个角落,也在甸满的荒漠绝壁留下了自已的足迹。
他亲眼看见一位同行的旅人因误食某种药草而内力全无、口吐鲜血而亡;在他们将其火化后,也看见一股青紫色的诡秘雾气散布在四周——后来,陶文慵才知道那就是暗古兰中毒后的症状。
本来还有些不确定,但看到古生弦的舍利子后,他已经有九分甚至十分的把握了。
那就是暗古兰。
至于是不是甸满人所做,还有待考证。
“这里混入了甸满人?这里怎么会有甸满人?”陶文慵有些疑惑。
离晟和甸满之前虽交战数十年有余,但白靖担任大将军后,三年间就击杀了几十万甸满将士。
在这之后,甸满再也无力招架,提出主动退军,并且承诺永不再踏入离晟一步。
连离晟国门都进不来,更别说潜入青云坎了。
“咳……不知道。真是甸满人,他是如何偷渡至此的?倘若不是甸满人呢……?”应旧春收起了舍利子。
——暗古兰的余毒不输原毒,他虽身体强健,也终究一具凡人之躯,这毒沁得他不住咳嗽了两声。
离晟和甸满的战事吃紧,两国互不开放,若是甸满人想要进入离晟,则需要持有离晟当朝皇帝亲自下发的通行证。
若不是甸满人,就是有人用了只产于甸满的毒药来毒害古生弦。能搞到暗古兰、还不动声色地让古生弦服下……这究竟是怎样的一股势力……?
应旧春不敢细想,若是前者,他大可全力去查,将那个甸满人抓出来杀了剐了也无妨,大不了在皇帝那里领一杯鸩酒,去和师父团聚;要是后者……真查下去,万一是有人想借青云坎之手做些什么,自已的以卵击石怕是会连累到整个门派千余弟子的性命。
师弟们虽然各怀心思,可到底是自已一路看着成长起来的,自已身为大师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更何况,如果他们是因为自已白白去死,自已还有何脸面去见师父?
那……还查吗……
应旧春陷入了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