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爻并不知,他此刻所处的石窟顶,正是底下被困众人仰望的高处,那一池波澜下的空旷,透过的皎洁,是他们唯一的光亮。
那里有两位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姑娘,脆弱如浮萍飘摇。
咫尺之遥,更是百步之遥,高高在上,低靡苦厄。
佟好的听力不好,在身旁的窃窃私语中根本不明所以。
但她知道,要活着,就一定要听,要出去,就一定要活着。
时间,在此地没有了概念。
第一日
那位褐衣男子很好的维持了现状,剩余的三十人在他提出的理论中找到了希望,大家维持着微妙的和平与和谐,五人分成一个小团队,在这宽阔幽暗的空间中探寻。
手掌下的墙壁坚硬干涩,掉下来的土渣都令人心神紧绷。
时间的点滴,无法判断,交谈的调侃,也不过是一种荒诞。
这一日,他们并未在四周墙壁找到出口或者缝隙。
得出唯一出口在头顶的结论,那是可望不可及的高度,石窟内部除了墙壁、被虫子包裹的人和饥肠辘辘的他们,再无其他可以垫脚,也没有人掌握攀爬技能。
有人试过将带来的扇子投掷,可惜高度太高,根本扔不上去。
终于,在大家开始焦躁,开始窃窃私语时,有一位蓝色头巾的妇人,发觉了什么,她发现了有风的痕迹,在一处小小的缝隙,石窟的底端。她摸索着试探,竟有一指宽的缝隙!
众人惊喜,他们面面相觑着,一点点希望都令他们心潮澎湃!
有风就是有空气流通,那么一定有门。
头顶的石窟仍旧挂着月亮,这令他们感到安慰。时间还没有过去很久。
有力的男子们挤在一块,用尽全部力气想要徒手抬动缝隙,可惜大汗淋漓后仍旧失败。
第二日
褐衣男子的话语权被剥夺,他们将他推搡去角落,因为大家都觉得他只是瞎指挥,毫无头绪带,只会让情形恶化。新的领袖,是一位美貌的瓜子脸寡妇,她说着自已的故事,美丽的脸庞令在场男子心神向往,不在乎的定下了她的领导权。
褐衣男子靠着墙壁,这么久的时间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昏暗,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摇摇头。
佟好一直缩在角落,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褐衣男子的努力她看在眼里,可不懂安慰,只是拍了拍他的衣角,连肢体接触都不敢。
她经常在夜中醒来,明月各个时候的样子她再熟悉不过了。现在头顶的月亮,丝毫不变,从来到现在一点都没有变。
“我只是想来找人,没想到啊……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事。”褐衣男子看了看身旁衣衫褴褛的姑娘,竟生出几滴泪,开始喃喃自语,“瞧瞧,瞧瞧我都做了什么蠢事。”
他本肄国人,那年十五,他本立志考功名,奈何年纪到了要征兵,家中老父亲在同官兵哀求时被打死了,他也被迫“从军”。
说是从军,实际上就是绑了送到别的国家充军,做免费劳力,时间到了,再遣送,说是遣送,实际就是流放。
家中徒留五十岁母亲和十岁的妹妹,心中担忧,军中并非善地,从军三年里战战兢兢,饥不饱腹,常被调侃瘦弱如娇娘,终于等到时满归家。
可哪里见得旧日乡村!四处打听,才得到个好消息!
一位从前村里的白发老太,与他细说,家母与妹妹仍在,不过去了苗疆一带,另寻生计。
他好一顿感激涕零,马不停蹄,一路见闻,方知时代改天换地。
“我早该知道的,那老太欺骗于我!”褐衣男子抽泣着,“来时路上,我打听到了,我家那小小村落,早就被马匪屠戮,我母与家妹……都不得活了……呜呜……”
“可我不敢想啊,想了想了就心如刀绞,想了便不敢再活,一路行此,我究竟……究竟……为的什么?!”
他越说便越发悲切,声音变也大了起来,引得其他人接连几个白眼,“不如,不如早一头撞死了!跪见爹娘,谅我乱世孤苦,不得活了!”
佟好这时才听到了他的含糊不清,心中空空荡荡,“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美貌的瓜子脸寡妇正被几个男人围在中心,闲聊打趣,可她心中惶恐面上还要挂起风骚,与之周旋。她懂得男子的劣根性,更明了目前处境的危险。
她本良家,今年已是三十。
当初父亲为一方乡绅,母亲温良,只是可惜早逝。哥哥官拜州府,虽不富裕,但一家和睦,嫂嫂也是知书达理。
后来她嫁入邻县同为乡绅的夫家,夫妻谦恭,谈吐得体,见之欢喜,可便天不遂人愿,苍天开起了玩笑。
那年她刚满十八,她娘家就在那年出了事,兄长被污蔑入狱,嫂嫂临产,父亲病弱。
夫君良善,倾尽家财帮扶,医治家父,又四处奔波找寻人脉才叫兄长脱困,可牢狱之灾落下急症,更可怜嫂嫂忧心急火,只生下个女儿,便撒手人寰。
虽凄惨如此,可她不怨天尤人,夫君家中亏空,便开始着手跑外经商,她亦放下骄矜,织布纳鞋底,做些缝缝绣绣补贴家用,一年过去,家境有所好转,父亲虽病,但也是安度晚年,闭目仙逝。
家兄着手远行,同友人踏上了修行之路,不愿再问这浑噩人间,削发为僧,留下年幼女儿,交她抚养。
那个小娃娃笑起来如花般漂亮,她心中欢喜,更多苦涩。一个女孩子,如此天真烂漫,却生在这个时代,我如何照顾的好呢?可我如何能不对她万般疼爱呢?
时光如梭,两年后寻常的一天,晴空万里,夫君照旧外出说好三日便归,可三日后夜半不见踪影,家书先至。
才知,早年夫君为筹财石,走上了走私盐的道路,待到家中稳定,生意越做越大,收手已是晚了,同行者生了二心,将他举报,贪图他累计财富。
他逃窜,惶恐,咬咬牙,甘愿去服那徭役只为了不牵连家中,找了靠谱兄弟于书信交代。
那一夜,她久久未眠,直至鸟雀叽叽喳喳,才打断了她疲惫的思路。
居地不可久留,找到夫君留下财产,她需要新寻去除,……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她会,等到他回来!
这一等,便是八年,这八年已不必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