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了村口妇人口中娇俏的寡妇,是没心肝的狐媚子,是带着孩子的烂货……多少难堪入耳,她毫不在意,只是想到夫君如何饥寒交迫,便难忍痛楚。知心之人结伴,是幸事,可这祸事到来之际,她绝不埋怨,只叹自已无力。
后来她离开了乡村,在县里定居,开了小店铺,卖些绣品。
那里的消息快,没准能够打听到想要的消息,她便等啊——等啊——其实心中已经知晓,兴许他死了,兴许他那时候就是骗她的,同别的女子跑了,过尽千帆,又何必揣度?
这人世,只有把自已的心揣温热,才不会怕他人冷漠。
兄长幼女已至八岁,名唤英兰。她告知了英兰过去发生的事情,只将细节隐瞒。
英兰唤她母亲,十分乖巧懂事。
一月前她得到了关于夫君的消息,左思右想后,她将英兰寄托在了裕合书院,只身离开了县里,这一路,就来到了这苗疆。
她心中存有疑惑,不敢懈怠。
自入石窟后,便觉不对,可为时已晚,打量剩余人的谈吐,竟发觉都是些愚昧之辈,不言说者清高冷漠,言之凿凿者无力改变现状。
她轻笑着,嗓音清脆动听。男人,无脑的男人,竟然要哄着,才肯为自已找生路。这石窟四处毫无缝隙,却没有出现呼吸困难,想来非密室,那妇人刚才发觉的缝隙,兴许是假的。不过既进入,自然有出口,只这帮傻子找不到罢了。“各位大哥~不如替我劝劝那边的那位兄弟,他看起来孔武有力,这墙壁缝隙难开,可要大家劳累~”
“小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俺们一会就再去试试。俺们几个男人,何愁出不去呢!”
“哎!那边啊那个兄弟,你过来一起商量一下子啊!”
“你们那些女人,帮不上忙,就不要吵闹了!”
几个男人作势指挥起来,显然被满足了内心虚荣,哄的乐呵呵,心甘情愿忙碌起来,散去又找垫脚,寻缝隙,争着展现个人力量。
……
第三日
继承了无果的前两日,而饥饿,令人变得极度危险……
撕扯,暴力,啃食,哀嚎……
在一番纠缠争斗之中,墙壁顶端却突兀的亮起了烛火,令人胆寒的暖色,使得众人如同畏惧的鼠妇,瑟瑟发抖,躲进角落,只在衣袖遮掩的缝隙中,悄悄打量。
瞧瞧,瞧瞧那被虫子包裹的人,仍旧矗立,不知死活!
瞧瞧,那满地的狼藉,分不清是谁的褴褛衣衫!
瞧瞧,那地面灰扑扑的脚印下,碎掉的肉块!
瞧瞧,那挤在角落的人,衣襟沾着洗不掉的干枯褐色!
瞧啊,谁敢细瞧,谁敢多看那沾了灰的破烂尸骨,难不饱,难不保!
一切发生的是那样快,一切是发生的那样快。
只听得上头扑通的一声,那头顶的月亮一阵模糊,随后掉落下一个包袱。
褐衣男子饿的无力,佟好在角落露着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所有人,那昨日被推举的瓜子脸寡妇,无力笑着扯了扯碎开的衣领。
佟好心中生出了羡慕,羡慕文静可以站在那,不受欺凌,不用看这乱七八糟的,吃了人的场景。
虽然昏暗,可那些人啃食的咀嚼,总是围绕耳边,那男孩哽咽的求救,更是真真切切……
有人大着胆子去捡包袱,紧跟着便被人抢去,抢来抢去,便是又打起来,男女打成一片,都下了死手。
头发落了一地,也不知道是谁的牙齿,就那么利落的飞到了寡妇脚边。她伸出遍是血色的手指,将那颗牙齿拿在眼前细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摸了摸脸颊,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出不去了……出不去喽……
耳畔那一开始模糊的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一遍遍的引诱质问。
-你恨透了他!他明明就是抛弃了你~!
这种话,我听的多了,真假又能怎么样?
-帮你杀了那几个凌辱你的人如何~
……听此,她沉默着,靠着墙壁看着那处撕扯的人,就那么静静的看着,那包袱被扯开,里面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甩飞了一地,有眼疾手快的,立马捡了去,来不及看是什么就揣进怀里。
她看到了,那是把剪子,包袱里的东西掉在地上的,无一例外都是利器,没有食物。把他们困在此地,是为了让他们自相残杀!
杀了又如何,她八年以来第一次感觉这么无望!
第四日
亮起的烛火没在熄灭,只是摇摇曳曳,顶端的神像笑容越发邪魅,露出牙齿,探身越发向下,慈眉善目变得嗜血馋渴。
佟好小心点躲避着其他人,把自已蜷缩在一个被虫子包裹的人脚边,她捡拾肉块,干硬咀嚼吞咽,食地上的灰土冲击。三十人,数了又数,只剩十人,算上她自已三女七男。
那褐衣男子昨日便死了,被扒了精光,那些人趴在他身上啃食,比野兽还要残忍,眼睛猩红,她不敢呼吸,不敢发出响动,只蜷缩待在一处,把自已也当成死人。
那个漂亮的瓜子脸寡妇死了,无声无息的咽了气,剩下那唯一的灰衫女子正自言自语,不知看到了什么,疯疯癫癫的。
七个男人三三一的席地而坐,嘴里咬着土块,一脸的怨气。
第五日
浑浑噩噩,大家都没了力气,躺着,蹲着,靠着,无意义的呼吸着。
有两个男人开始吵嘴,吵来吵去的就打起来,手里的东西尖锐,戳来戳去最后两个人都死了,那么大的地方,活着的就剩下七个人了。
两个女人哎呦哎呦的叠在一起,相互靠着,那五个男人相互隔得都很远,一双双眼睛警惕着,手中都握着利器。
这场景,倒给佟好看笑了,她也不知怎的,嘻嘻就笑了起来。
只笑着,便听着几声巨响,轰隆隆的,叫人心肝都跟着颤抖,石窟顶顶的石像一块块的掉下来,那些被虫子包裹着的人四处倒去,灰尘黄蒙蒙一片。
几声尖叫后,佟好的视线陷入了一片漆黑,她嘴角痛的厉害,身体也被什么压住了。
终于下地狱了吗,这样黑,这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