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尾很粗,几乎占据了半条廊道。蛇尾很长,在她周围绕了好几圈。这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蛇鳞擦过石壁的沙沙声。
封易站在中间瑟瑟发抖,恨不得立刻晕过去,但理智又不允许。
她真的很怕蛇啊啊啊!
“大、大蛇,你别激动,我有抑制丹,让我找找。”她一面从储物戒里翻东西,一面慌张地往空地缩,僵硬得像一根竹竿。
蛇尾盘旋收缩,活动范围越来越窄,投射出巨大的阴影。“救命!大蛇!你别过来哇!”
大蛇。
再一次听见这个称呼,血红宝石般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茫然。
再见封易一脸抗拒,神色惊惶。
人族,就这样怕蛇吗?
粗壮的尾巴收了回去,又幻化为女子的双腿,封易大喜过望。
抑制丹找到了,刚把东西拿到手,却发现自已抖得跟筛糠一样。
蛇妖走近一步,她抖得更厉害,伴随着廊道内的浓郁酒味。
“阵师?坤泽?你真特别,不过都不重要。”
蛇妖已走至身前,蹲下身,抬起她的下巴。“你在这儿,本王为何要吃抑制丹?”蛇妖对她的话感到不解,似乎她的提议是很不合理的。
“你这副表情可真有趣。易感期帮帮忙嘛,我好歹也是天级,你也不吃亏。”蛇妖似乎还会同她商量。
封易白着脸,连呼吸都在颤抖,眸色中满是痛苦。
烈酒味的信引很张扬,像有无数手撕扯着她的四肢,乾元很强势。
手中灵光亮了又暗,任何一点阵法都放不出来,蛇妖很强大。
大蛇的信引不停挑拨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压抑了几天的葡萄香溢散到空中。
若是封易再了解多一些,便会知晓,她这是被乾元诱导发.情了!
很热,很烫,很委屈。
长途跋涉到青丘找女朋友……要在飞船上跟坏蛋斗智斗勇,又要被签证官从九楼丢下来,钻地道还遇到一个易感期的蛇妖。
好累,想哭,真倒霉。
眼睛很酸涩,蛇妖的信引像千万根针,刺得她浑身上下痛得要死,眼泪和信引一块哗啦啦如泉水般涌出来。
大蛇一下退到五步外,难以置信看着她。
“草!我可什么都还没干啊!你怎么突然就发.情了?该不会想碰瓷本王吧?”
封易只觉得哪里都痛,眼泪根本止不住。
一想到见不到小花,哭得更大声。
似乎要一口气把委屈和难过泄个干净。
易感期的乾元脾气很暴躁,柳漫心听见哭声,吵得头疼,气得又往墙上砸了几拳。
突然进入易感期,只是想抓个坤泽帮帮忙,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妖族最讲义气,乾元和坤泽互咬一下不是很正常吗?大家都是这样,谁离得近就找谁嘛。
谁知这坤泽一点也不热心,这也不肯,那也不肯。莫名其妙进入雨露期,又莫名其妙坐在地上哭。
就不该提前溜!
她哭她的,她骂她的。
“人族真冷漠,一点小忙都不肯帮。咬一下又不会怎样,哭这么大声……”
柳漫心骂够了,忽然想起坤泽手里有抑制丹。
柳漫心才走一步,封易拿短刀对着她,威胁道:“大蛇,不准过来,再过来把你剁了煲蛇汤!”小臂绷紧青筋,眼角的水珠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
柳漫心都被气笑了。
小小筑基阵师竟敢威胁尊贵的“肥遗”!
“自以为是的人族,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了?不帮就不帮,谁稀罕了?还想杀本王,本王哈口气你就死翘翘了!”
柳漫心也不明白自已为何要同眼前的人这般废话,乾元和坤泽的信引飘得到处都是,终归不是个事儿。
将手背在身后,指间微动,一缕白影悄无声息往封易手臂上掠去。
手腕冰冰凉凉,封易定睛一看,竟是条小白蛇,盘在手腕上嚣张地吐蛇信子。
蛇毒注入,她晕过去。
这下终于不吵了。
柳漫心走过去,捡起掉落的短刀,送回刀鞘。隔着老远拨弄封易的手心,丹药瓶滚落到地面,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块令牌。
柳漫心没管令牌,径直取过丹药瓶。
唔,果然是抑制丹。
她一口气吞了七八颗,把剩下的丢回去。
烈酒般的信引终于消散了,柳漫心神清气爽地跨过封易,准备坐传送阵回家去。
葡萄的甜香味还没散,就这么把雨露期的坤泽丢在这里……
管她呢,这人族不也没帮她忙。
可是,方才又吃了这人的抑制丹。
柳漫心要走不走,过了一会儿,狠狠敲自已脑袋。
“既然吃了你的抑制丹,也算帮了忙,那我也帮你一回,咱俩互不相欠。”她絮絮叨叨,也不管昏迷的人能不能听见。
她把封易拖到墙边,扶起,背靠墙,将她的脑袋摆弄到稳定的姿势。
封易泪痕还没干,双眼紧闭,眉头紧皱,薄唇紧抿,难掩倦容。
柳漫心此时才细细看她的面容。
人长得倒是很标致,有被惊艳到。
她的皮肤很白,又穿着一身白衣,因此显得脖颈上的黑色项圈分外显眼。
柳漫心古怪地盯着那条项圈。
在妖族,项圈象征着此人已有妖主,戴上项圈的叫“妖宠”或是“人宠”。以色侍主,只求富贵荣华。
当然,项圈只是外在象征,妖主还会和宠物签下“主奴契”,若敢背叛妖主,定会疼痛而死。
方才,她的信引试图接近坤泽,主奴契就起了反应,难怪她脸色这么难看。
宠物是独属于主人的,自然不能“互相帮助”了,怪不得方才抵死不从。
既如此,自已也帮不上忙,再帮可要人命。
这可如何是好?
坤泽进入雨露期,她妖主又不在这儿。
妖主……
柳漫心快步走回封易晕倒的位置,捡起那枚令牌。
九尾狐族……
陆家?!
.
“柳漫心,你又早退。”妲希再一次抓到她提早下班。
哪里来的坤泽,味儿这么大。妲希率先吃了一颗抑制丹。
墙边靠着一个人,柳漫心蹲在那人身边,手上拿着一块令牌呆呆地看。
“柳漫心,你要玩也得注意一下场合吧,这里是工作场所,禁止恋爱。”
妲希沉着脸走近,很是看不惯蛇族随便的风气。
有古怪。
若是平常,柳漫心这条蛇早就气急败坏地骂回来了,她最讨厌别人说她“爱玩”,自诩蛇中清流。
“你好歹让她把信引收一收吧,等会儿大家都下班了。”妲希好意提醒道。
柳漫心终于注意到她了,仰着头,一脸茫然。
大有古怪。
妲希看看她,又偏头看地上躺着那人。
这身白衣,好眼熟……
这不是白天那位“不怀好意”的人族阵师吗?
柳漫心还处于令牌带来的震撼中。
她的妖主是陆家人?九尾狐族陆家不就剩陆情空一个吗?所以她的妖主是陆情空?陆情空有新欢了?陆情空竟然养“人宠”?前段不是还传闻她要和前妻复婚了吗?
“你怎么跟她搞在一起?她被我拉进黑名单了,我警告你,别被吹吹枕头风就带去狐族了啊。”
是妲希,九尾狐族的签证官,她的同僚。
妲希也是九尾狐族,对,把人交给她!
柳漫心找到办法,眼神发亮,坚定道:“你快把她带回九尾狐族,她是你们的人。”
“喂,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这阵师今天还骗我说来九尾狐族找女朋友,问她女朋友是谁,她竟然说是陆家人,你说离不离谱吧?又是一个陆长老的人族梦女——”
柳漫心打断她:“她没撒谎,她真是陆姨的人,你看!”她把令牌举起来。
妲希瞪大双眼。
“我去!我的铁饭碗不会要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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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草原上,有一个美女,下半身是巨大的蛇尾,正蠕动着来抓她,封易跑呀跑,哭啊哭,发现原来是梦。
而自已在一片翠绿的草地上醒来,是梦中的美女蛇!封易跑呀跑,哭啊哭,发现还是梦。
醒来后发现手下是扎人的青草,这回她头也不抬就开始跑,边跑边哭。
反复“梦醒”好几遍,终于逃出那片青青草原。
头很痛,梦里有什么,转眼已记不清了,只觉自已没有那么怕蛇了。
木床很硬,她坐起身,舒展酸痛的后背。
脸上湿湿的,是泪水。
可恶,这泪水怎么停不下来呀!
好奇怪,她并不想哭。
空气中弥漫着酸甜的葡萄味,心中一紧,赶紧把信引收好。
使了几道引风咒,味道终于散了。
刚才不还在地道里吗?怎么在陌生的房间?难道是那条大蛇把她抓回来了?
桌面摆着三样东西,短刀、抑制丹、令牌。
幸好,令牌没丢,不然她只能想办法胁迫签证官了。
她将抑制丹和令牌收回储物袋,又拔出短刀,在房间四处查探。
这里的装潢,倒是和妖族使馆很相像,她在地道里晕过去,难道是被带回妖族使馆吗?
有人径直推门而入,看清那人的脸,封易一下子退至床沿。短刀护于胸前,相当警惕,只是眼泪还在掉。
一进来就见人拿刀对着自已,柳漫心只觉得分外刺眼,呛道:“我要想伤你早就动手了,还轮得到你拿刀子?”
细细一想,她说的也很有道理,封易只得讪讪放下短刀。
“谁叫你一见面就想强迫人啊?”她心有余悸道,说完一阵心酸,眼泪掉得更快。
“放屁!本王好声好气请你帮忙,怎么被你曲解成这样了?”
“我给你抑制丹,你也不要。”大蛇说过的话,封易可没忘。
“那不是很正常吗?你让我咬一口怎么了,这点小忙也不帮。”
封易震惊地看向她:“我是有乾元的人了,再说我跟你也不认识,怎么能说咬就咬。”
“迂腐的人族!”
见那人一边吵一边控制不住哭泣,柳漫心噗嗤一声笑出声。
雨露期的坤泽,原来真的会不停掉眼泪啊哈哈哈!
说起她的乾元……
柳漫心好奇问她,眼中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你的妖主,真是陆情空?”
封易困惑道:“什么妖主?陆情空我的确认识,我正要去九尾狐族找人。”打量蛇妖这一身制服,和签证官是同款。
“你都戴项圈了,还搁这儿装呢。”柳漫心斜眼看她,一副早就看穿的表情。
项圈?
伸手抚着那条颈链,封易嘴角漾起甜蜜的笑,眼角晶莹,小脸红扑扑的。
“这是女朋友送我的礼物,好看吧?”
柳漫心被她的笑容迷住,不知为何,看那颈链有些不爽,语气不善道:“廉价品。”她说的实话,做工虽然精细,材质却是凡品。
柳漫心自小养尊处优,要用凡品的盘子装吃食,她都吃不下饭。
陆情空好歹也是狐族大长老,这么掉价的东西也拿得出手?
她试探道:“这廉价品是陆情空送你的?”
这话可让人听着不舒服。
封易半眯着眼,假笑道:“送礼贵在情义,这项链很宝贵,我很喜欢。不是陆情空,我女朋友送的。”
不是陆情空还能是谁?
封易身上的乾元信引已淡如凉白开,她还是捕捉到了。
薄荷。
柳漫心仔细回想九尾狐族的天级乾元,没有一个能和封易身上的乾元信引匹配上。
还有她不知道的?
到底是谁和这个白痴签了主奴契啊……
门外又进来一人,封易眼睛一亮,连忙迎上去,急切道:“签证官,你相信我!我有信物,真是去找女朋友的。”她把令牌掏出来给她看。
“你要是不相信,我用灵机联系下陆情空,你等等哈。”
妲希赶紧把她灵机按下去,呵呵笑道:“我信我信,不用联系,今天都是一场误会,还请你不要放在心里。先在使馆里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肯定头个给你办签证。”
一听能拿到心心念念的签证,封易立刻精神抖擞,劳累一消而散,脑子清醒不少。
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弧度,她期盼道:“能否今夜带我回去?正巧您下班也要回家,把我捎上?”
这让妲希有些为难。
既然是为难,就不要怪她得寸进尺了。
封易佯装失落,梨花带雨道:“唉,今天是我女朋友生辰,想赶回去给她送惊喜的,看来是不能团聚了——”
妲希已然松动,是她有错在先,把人从九楼丢下去,两次。
大不了自已加加班,给她办完这张签证。
妲希答应了她,封易眼里藏不住的欢欣。
柳漫心看她的笑,又看她的颈上闪闪发亮的萤石,脱口而出:“我也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