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空灰蒙蒙的。
周围的风渐渐变大，把人心都能吹乱。
公园门口的示威者们终于被全部处理走，没有人留下。周围的人也变得极其稀少起来，只剩公园里已经住下的店铺里的人和公园工作人员。
我走向后门，来到本该荒无人烟之地。周围还是那样贫瘠、脏乱，却多了个人的身影。
她静静地伫立在前方。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一身被灰尘泥土沾满的本该是素色的麻布衣裳也在颤动。
我走到她面前，对上她的眼睛。半晌，才缓缓开口：
“一直在等我？”
“是。”
“让你等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抱歉。”我低下头，又抬起来，“现在，你能把话都告诉我了吧。”
“……对不起，先生。是我……帮助了魏华先生。”
白玥熙的声音很微弱。
“嗯，我知道。”我闭上眼，“不用叫我先生。”
“我杀害了很多人，我可以接受任何惩罚，请您处置。”
听到一阵声音，我睁开眼，看到白玥熙突然双膝跪地，双手放在大腿上，垂着脑袋。
“……我不会惩罚你，你也不用跪下。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之前一直在躲我，但现在我也依然和以前一样。你只需要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就可以了。”
“……知道了原因，您就会惩治我吗？”
“看情况。”我向前走了半步，“你先起来吧。”
“您不需要怜惜我。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我愿意承担后果。”
见她并不打算起身的样子，我皱了皱眉，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接着，我后撤了一步，学着她的动作，跪了下来，两个膝盖搁着薄裤碰到地面的沙土，硌得有点疼。
我抬起头，注意到她惊讶的眼神，以及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的表情。
“这样，可以了吧？”我把双手放在膝盖上，语气平静，“你继续说。”
语毕，白玥熙露出了有些纠结的表情，但还是低下头，说道：
“当初我接近魏华先生后，您没来，我一直在等您来。一路上，我一直在用他的手机拍照。魏华先生也跟我说了很多，他说的最多的是关于您的。”
“……继续。”
“他说，他很羡慕您。您就是成功人士的范本，他一直努力向您的方向学习。但是最后失败了，他迫不得已，他知道这最后一个任务完不成了，所以他决定在今天一了了之，至少还能见您一面。”
“所以，是魏华要求你杀害他，吸取他的气血？”
“嗯……毕竟，他后来也做错了事，我并没有拒绝。”
“还有呢？”
“魏华先生还说了平板和笔记本的事，这些我后来也都和荀草薰姐姐说了。”她微微蹙眉，“对于杀人……他没有说是付然先生强迫的，但是我猜到了。因为我住在这里时间已久，我很清楚付然的情况。”
她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声音暗了暗。
“所以，建立结界是我自愿的。这样的话，罪孽就无法被加在魏华先生一个人或者其他人身上。”
“那魏华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你告诉了他？”
“我什么都没说。”她的声音很轻，“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知道的话，是巧合吧。”
听到这话，我转起眼睛思索了片刻，猜到了可能的原因，然后继续问道：
“笔记本又是什么时候拿的？”
“也是那天晚上。第二天我就放回了魏华先生的房间里。”
我静静地听着。我没问她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拿走八音盒，因为只有八音盒不在，才能保证魏华的死亡。而至于魏华是怎样被杀害的……我并不打算问白玥熙是不是她做的，或者是不是魏华要求她做的。
“之前为什么要逃？”
“其实，我当时，并不是想逃……”她的声音低下来，“当时，我看到您非常慌张，您蹲下身的时候我害怕极了，脑海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还不小心触发了守护符……请您不要怪荀草薰姐姐，她只是不愿让您知道是我杀害的魏华先生……
“后来，在荀草薰姐姐离开牢房的前一天，我想到了一个避免直接接触的方式，就是让您去一趟我曾经住过的地方，让您知道我过去发生过什么。所以，我才让荀草薰姐姐叫住您……”
“你是怎么知道我有这样的能力的？”
“我从付然先生那里听到过类似的话，推测出来的。而且我还知道，您的精神状态一直都不太好，有时候还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听到这话，我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
“那你知道我去的地方除了小溪边，还有山下小镇吗？”
“我知道那里，是七年前很多鬼都逃去的地方，当时我也在那里住过，位置离小溪边很近。”
我看着她，她仍是低着头的。但我能感觉到她并不知道谭泉和谭泽的存在，因此那两人就是新搬到那里去的，就是为了等我，只是我因为躲追捕来晚了一天，家具什么的也都是新搬过去的。
“你其实早就知道付然的计划了，却不愿意说出来，又是为什么？不能接触我的话，荀草薰也可以说的吧？”
“我……”白玥熙闭上眼睛，“我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荀草薰姐姐……”
“为什么？”
“……”
她闭上嘴，看起来并不想要回答我的问题。
我安静地等着她。片刻，换了个问题开口：
“那之前你不能接触我，现在怎么能接触了？”
“因为……我不想再逃避下去了。”“我已经做了太多错事……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听到这里，我大概知道她想让我怎么惩治她了。
我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你杀了很多人，是不是？”
“……”
她低下头。
“是。”
“你没做错什么。”我闭上眼。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勉强。
“自从你变成了鬼，你就打扮成各种人的模样杀害他们。”我睁开眼看着她，“但是这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有错误，不是吗？”
“是……但这不是我想要的。”她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我一直以来，都在寻找一些东西……却一直没能得到……”
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不懂……
“没见你们的时间里，我一直在思考各种各样的问题。我想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关于我自已的答案。”
“我知道你的答案是什么，我当时在小溪那边看到了。”我开口。
我看到白玥熙摇了摇头：
“但是……这并不够。我本意是希望您能理解我，再完成我最后的心愿。但是，我似乎错了……事实上，直到现在，也依旧没有人能理解我……”
白玥熙的语气充满忧愁。
“我想，无论我怎样做，人们都无法理解这种感受……不知道自已究竟是对还是是错……陷入无限痛苦中的感受……”
我看着她。周围的风变小了。
我知道她说的感受是什么，那种感受，我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拥有……
我额前的发丝被吹动，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我看着她，目光平静。
“那你，跟我讲一遍完整的故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