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彤几步走到她跟前，抬起浣碧的下颏仔细端详，尖利的护甲上用各色珠宝绘成华丽的图案，贴在浣碧脸上。
盛夏的夜晚，这一刻，却让冷得她发抖。
“你是……莞贵人的宫女？”
虽是问句，但言语中尽是肯定之色。
浣碧眼中的泪珠再一次滚落，巴掌大的小脸上皆是狼狈。
她嗫嚅着嘴唇，声如蚊讷，“奴婢正是碎玉轩宫女浣碧。”
宁安也走上前来，就着满月的月光与昏黄的小灯，仔细辨认后肯定道，“此人确是浣碧。”
初彤松开手指，朝浣碧点点头。
“你先起来吧。”
浣碧忍不住地抽噎，从地上站起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碎玉轩与永寿宫素日里并无交情，莞贵人与明嫔也都是皇上的宠妃，今夜给生母烧纸钱，却被明嫔抓了个正着，也不知会被如何处置。若是明嫔不依不饶，将她送到慎刑司去，那不仅她算是完了，还会牵连到小主。
这般想着，脸上也带出惊惧之色。
初彤却只替她理了理衣裳，递给她一方手帕。
“擦擦吧，都哭花了。”
温和的语气像极了曾经母亲在世时的模样，浣碧越发收不住眼中的泪意。
“怎么回事，怎么在这里烧纸钱？”
初彤拍拍她的肩，似是随口问道。
浣碧拿着手帕，拭着眼角的泪水，声音幽咽，“今天是我娘的祭日。”
初彤看她哭得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拿起她手里的帕子，再度为她擦了擦眼泪。
“难为了你一片孝心。”
初彤叹了口气，握住浣碧的手，言辞恳切，“既是如此，下次在碎玉轩烧吧，莞贵人疼你，定不会见责与你。御花园到底人多眼杂，遇上我便也罢了，若是遇上旁人，怕是要生出许多事端。”
浣碧流着泪对她点点头，似顾忌着什么，又闭着眼摇摇头。
“奴婢……奴婢不敢冲撞了小主。”
浣碧脸上露出凄然的委屈，又强忍了下去，只余下酸楚的悲切。
初彤见她言语躲闪，一副有所隐瞒的神情，自知她在顾忌什么，只对她微微一笑，“天色不早，快要宫禁了。碎玉轩偏远，你把这收拾收拾，早些回去吧。”
浣碧再次擦了擦眼泪，对初彤使劲点了点头。
初彤打算转身离去时，浣碧再次叫住了她，“娘娘！”
初彤回头，浣碧欲言又止。
她有些好笑道，“你快回去吧，本宫今日只是和宁安她们出来转转，从未见过浣碧姑娘。”，说罢便转身离去。
浣碧心中感激不已，对初彤离去的背影头一次认真地行了一礼。
“多谢明嫔娘娘。”
——
皇上勤政，本就少来后宫。自打明嫔出了小月，一半时日都是歇在永寿宫，甄嬛之前一度以为自已与皇上两心相惜，眼下倒是越发紧迫。
而眉庄之前得以进为嫔位，又手握宫权，如今华妃称病，皇帝不愿让眉庄独大，因而对其宠爱日渐稀少，只每月一两次罢了，连带着与眉庄交好的甄嬛都有所牵连。影响虽不大，但还是让甄嬛备感不安。
如此之下，她难免想要抬举旁人，一起合力来制衡明嫔。
而此时，一直圣恩稀薄又依附于她的陵容便让她看在眼里。
这日，甄嬛邀了陵容前来碎玉轩相聚。
陵容原不知其意，却见甄嬛笑意盈盈，拉着她到梳妆镜前。
陵容抬头，怯生生地望向她，一脸的不解，“姐姐，这是……”
甄嬛望着这张柔弱秀丽的面孔，心中感叹，陵容虽不及她清雅丽质，也不如眉庄端庄大气，但这纯洁婉约的少女之态亦是宫中少见的楚楚动人。
可她今日，却要将她送到四郎的龙床之上。
甄嬛心中亦是不是滋味，但又让自已强行扯出安抚的眉目，“如今明嫔盛宠，无人能与之相较。但你我姐妹若是联手，未必没有一争之力，妹妹可愿与姐姐一起？”
陵容虽心中欢喜，但她一向多思，又不免迟疑道，“妹妹资质平庸，不得皇上喜欢，姐姐何不前去请眉姐姐？”
甄嬛笑容微微一收，神情遗憾，“我何尝不是知道眉姐姐更稳妥，只是姐姐协理六宫，事务繁多，怕是无力相助。”
安陵容听罢，心中微微失落。
果然，若不是眉庄不方便，哪里会来找她？
但她进宫以来，便侍寝极少，也常常遭人奚落，尤其是同宫的富察贵人，见到她便横眉冷眼。虽自打眉庄成了延禧宫主位，对她时时照拂，但终有顾及不到之处。
若是她能得宠……
陵容心思一转，对甄嬛露出安慰的笑容，细声细气道，“陵容自是为姐姐赴汤蹈火。”
甄嬛细细端详着陵容身量面容，倾其所有为其搭出一身行头，又不住地殷切嘱咐。
陵容心知，甄嬛乃是她们三人中最明圣意之人，自是对她所言无有不应。
——
傍晚时分，暮色却不似往日昏沉，竟意外有些清朗。
胤禛路过御花园时，蓦得听到一阵悠扬的歌声，声音婉转清丽，在酷夏中显得格外清爽。
再细细听来，唱的似是江南小调。
胤禛停住了脚步，抬眼四处观望。
“苏培盛，你去看看，什么人在唱歌？”
还没等苏培盛回应，他便望见不远处，荷花池边的长亭中的两人。
莞贵人穿着粉紫色流霞烟云锦，头上亦是同色的辉石珠宝相称，端的是一副娇俏艳丽。
她身旁的女子一袭青碧色素缎衣裙，头上只插着一枚碧玉玉梳，虽不若莞贵人美丽，但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婉约之态。
女子正对着池中盛放的荷花，轻轻哼着采莲曲，声音软糯婉转，似让人身临江南。
莞贵人站在她身旁，言笑晏晏。
胤禛看着女子有些眼熟，又实在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正逢此时苏培盛仔仔细细看过了半晌，适时地想起来此人。
“那位是延禧宫的安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