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景吃力地站起身,对面少年的剑招出神入化,他丝毫机会都寻不到。
想到失败后等待自已的只有失望,鄙夷,嘲笑和谩骂,欧阳景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气。
“你就是个废物!”
“就你这样的,还想进玄阴宗,做梦!”
“同修为被碾压,欧阳景,你太让我失望了。”
“这首席还是让我来当吧,师兄,除去这层身份,你什么也不是... ...”
脑海中无数声音盘旋回荡,搅得他没有一天安宁,欧阳景握紧了拳,青筋显露,他冷笑一声:“是你们逼我的!”
话落,掌心翻覆,灵力翻涌,霎时风起云散,变幻莫测。
程予执眯着眼,他感受到欧阳景周围的灵力暴动,与江朝云虚张声势的修为暴涨不同,在欧阳景体内暴动的灵力中,有着丝丝缕缕类似魔族的气息。
道心不稳,易走火入魔。
程予执面无表情的想着,下一秒,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像五指山一样从半空压下来将他笼罩在内。
同样被笼罩在内的还有安语桑和江屿风。
被八卦阵笼罩的方寸自成空间,三人被困在黑漆漆的阵法之中,伸手不见五指。
安语桑忍不住开口:“二师兄,程予执,你们在吗?”
“嗯。”程予执应了声。
江屿风幽幽的叹气声传来:“那欧阳景至于吗,为了对付我们,家底都掏出来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安语桑指尖燃火,点亮了一小块空间,入眼的,是四周黑茫茫的景象,以及身影有些模糊的江,程二人。
安语桑刚想走过去,就听见一声低喝。
“别动!”
江屿风皱眉:“我暂时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所以小五,小七,我们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刚甩出两道剑招的程予执:“好……”
平静了没多久,八卦阵内开始急剧的变化,原本黑茫茫的空间逐渐变亮,周围温度不断升高,头顶还时不时砸落火球,火球落在地上不会消失,反而会燃起熊熊烈火。
安语桑没找到两个师兄,在又躲过一个火球之后,她急了。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
火焰蔓延的范围越来越大,安语桑已经无从下脚了,她给自已周围布了个结界,这才没被烧着。
结界还能撑一段时间,安语桑看向被结界隔绝在外的火海和陨石,她思索了起来。
把他们困住的法器暂且不知道是什么,但依眼下的情况来看,有没有可能是个阵法呢?
如果真是阵法的话,就一定会有阵眼,找到阵眼,她就能破阵了。
给结界贴上一个金刚符后,安语桑便盘腿坐在地上,她摒除杂念,细细思索了起来,这东西罩下来的时候,她看清了是一张太极图。
太极……阴阳……乾坤……八卦……
安语桑睁开双眼,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阵必定与卦相关。
她松了口气,还好阵法课上赵长老教过,她自已对这方面也有兴趣,所以眼下的情况还不是太糟。
阵法的阵眼与它表现出来的形式有关,安语桑看了眼周围的情况,天石和地火,乾在上,离为下,故天火同人。
二爻变,变则动,子孙丑土。
西北为乾,南为离,中为土,东北为丑。
若是把乾离,丑土分别相连的话,两线相交必有一交点,那交点就在——西南线的中点上。
结界逐渐变的暗淡,安语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推演匆忙,但是二师兄和五师兄情况不明,她无法再坐以待毙了。
撤掉结界,烈火几乎扑面而来,安语桑以火系灵力护体,运起轻功朝阵法的西南方向奔去。
火焰凶猛,即使她有火系灵根也熏得她睁不开眼,周身灼热难耐。
安语桑一边跑一边试图用水符去灭火。
但也只是杯水车薪。
还好她运气不错,西南方向的中线上果然有颗盈盈夺目的火色晶石,那光芒倒比周遭的火焰要更亮些。
安语桑抽出青石剑下意识想将它劈成两半,她现在可以确信这块小石头就是阵眼,但转念一想,欧阳景那狗东西让他们吃了这么多苦,她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于是青石剑一挑,火红色的晶石飞起,下一秒被安语桑稳稳接住。
在晶石离开地面的一瞬间,阵法自动消散,周围恢复一片虚无的景象。
安语桑把玩着手中来历不明的石头,石头褪去了些光芒,入手微凉,被烧了这么久都不变热,还能支撑起这么大一个阵,可见是个好东西,而且长得也好看。
她毫不客气地将东西收进了须弥戒里面。
“咳咳。”
安语桑抬眼,发现自家二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已眼前,狂咳。
“二师兄?”她走上前去,“你去哪里了?程予执呢?”
江屿风把一条胳膊搭在小师妹肩上,半靠着人,喘了会气。
安语桑面无表情的扶着这位“病美人”。
“我在这。”声音自身后响起,安语桑带着江屿风转身,这才看到程予执。
少年一袭红衣,从头到脚干净无比,与少女灰扑扑的小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呛死我了,这破阵法又热又闷。”江屿风终于缓了过来,看清小师妹灰扑扑的小脸后,坏心地捏了捏,却没出口提醒。
“周围变化的时候,你俩都不见了,我还以为你们被拉到了不同的阵法当中。”安语桑顶着一张花猫脸,一本正经地说。
“应当是障眼法。”江屿风站直了身子,“我知道欧阳景的这个法器是什么了。”
两人向他看来。
“这个太极图叫做归一卷,可收纳世上所有的阵法且在其中一一呈现,我们刚刚经历的只是第一个阵法而已。”江屿风接着道:“归一卷,取自九九归一,九在八卦中意味着阳,九九是为阳极,阳极必阴。所以,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下一阵应当与水有关。”
“原来如此。”安语桑点头,而后从戒指中取出晶石,“这是刚刚在阵中拿到的,这颗石头,是阵眼。”
“是五尾火狐的内丹,火灵根修士吸收了之后能增进修为,你吸收了之后,应该就能结丹了。”程予执看了一眼石头说道。
安语桑握了握微凉的晶石,表示自已记住了。
江屿风又欣慰地揉了揉小姑娘的脸:“我们桑桑真是长大了,刚刚那火系阵法真是有些克我,我推算出了阵眼所在,却不太好过去,还好有桑桑。”
安语桑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干嘛动手动脚的,二师兄。”
目睹全程的程予执扯了扯嘴角。
挺好,脸更黑了。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出去?难不成真的等他再变出一个阵来?”
安语桑烦呐,比上课还烦。
“欧阳景支撑法器需要消耗灵力,等他灵力消耗完了就好出去了。”程予执悠闲开口。
安语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还是程予执吗?这话居然也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程予执不应该说:这有什么难的,一剑砍了这破图不就好了。
程予执闻言笑了笑:“我又不是法修。”
言外之意是,你们是法修,你们负责破阵,我就说说而已。
忽然,阵法开始运作,安语桑生无可恋的揪住程予执的袖子。
“五师兄,你行行好,把这法器给砍了吧。”
果然如江屿风所说,这个阵法与水有关:巨浪滔天,雷声滚滚,世界末日般的景象让安语桑心生惧意,一个急浪迎头打来,像是深渊的血口要将安语桑吞吃入腹。
下一秒,安语桑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程予执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撑起结界,巨浪被无形的结界分到两侧,头顶震耳的雷声也被隔绝在外。
“小心点。”
这一刻,结界外的天崩地裂好像都与安语桑没关系了。
两人离得不远不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气息,程予执身上像是有初初融化的新雪,干净又透彻。
可能是因为灵力消耗太多了,又或者神经一直高度紧张的缘故,身边突然出现个令你觉得十分可靠的人总是会忍不住疲累。
安语桑将脑袋磕在程予执肩上闭眼开口:“五师兄,辛苦你撑一会儿了,我马上就好。”
程予执没说话,他不动声色地将结界加固了些。
只是不知道二师兄被冲到哪去了,他是极品水灵根应该会没事的吧。
程予执低头思索。
另一边,江屿风也没料到突变来的这么快,别的不说,这法器是真的挺恶心人的,能直接把对手耗死在里面,巨浪淹下来的时候他便用上了避水符,但因为惯性他也被冲走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阵眼,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这个阵可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江屿风游到水底,双手捏诀开始布阵。
对于他来说,找到阵眼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布一个阵中阵,用自已的阵推出自已所在阵的阵眼。
过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最麻烦的主要是耗费灵力,他怕自已推完这个阵就没办法再跟外面的亲传打了。
外面的人是看不到里面三人的情况的,他们能看到的是欧阳景正咬着牙控制法器,他的师弟正在帮他。
“玄阴宗竟然还有这种法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逍遥宗三个人都被吸进去了吧。”
“太可怕了,谁说法修好欺负的?”
“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不会都死了吧?”
“小声点吧你,看欧阳景的样子就知道里面一定是场恶战。”
“本来以为玄阴宗都要输了,没想到还有反转。”
“这宝贝看起来挺厉害的,有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 ...
观众席上的声音不少都传入了林萧他们耳朵里,林萧苦着一张脸担忧地问着身旁的鹿鸣。
“桑桑他们不会有事吧?”
鹿鸣摇了摇头:“没事,输不了。”
“怎么说?”
鹿鸣指着台上的欧阳景。
“他看起来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此时长老们也是面露肃色,欧阳景现在是肉眼可见的虚弱,可被强大的宝物吸进去的三个亲传也好不到哪儿去。
太压抑了,众长老都不约而同的想到碧罗长老所说的话。
宗门大比的意义并不在此,点到为止即可,并不需要以命相搏。
“欧阳景,是个好苗子,但,过于执拗了。”钱老忍不住开口。
向来以刻薄著称的玄阴宗长老难得的没有挖苦回去,只是长叹一声:“是该好好教导了。”
几分钟之后,安语桑把头抬了起来,两人的目光交汇一瞬又错过。
“多谢五师兄。”安语桑恢复了活力,“我给五师兄揉揉肩。”
安语桑一脸谄媚地就要给程予执揉肩,只不过被程予执制止了。
“少动手动脚。”程予执勾了勾唇轻飘飘地甩出一句话。
少年在这场风暴中徒手撑起一小片天,游刃有余的模样不禁让安语桑怔了怔。
怪不得,怪不得他从火里出来半点脏污都没有,干净的仿佛从没卷进阵法一样。
还真是让她这个被保护者羡慕嫉妒啊。
再一低头就发现程予执肩上有一片黑乎乎的痕迹,她呆了呆,用手去擦那片痕迹,没擦掉反而惹得程予执侧目。
“有事?”
安语桑看了他一眼,然后伸出手来在自已脸上抹了一把,定睛一看。
果然一手的黑灰。
程予执见状,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颇有一番心虚的意味。
安语桑又是气又是笑又是感动。
这两个无良师兄,合起伙来瞒了她这么久,就是想看她出丑。
安语桑忍着笑,把一手的黑灰又抹到了程予执脸上。
“安,语,桑!”
果然,向来洁癖的程予执炸了,但他没办法拿安语桑怎么样,因为他还要护着结界。
“哎呀师兄,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师兄出汗了想给师兄擦擦汗来着。”安语桑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别动手动脚的。”半晌,程予执才憋出一句说过的话,只不过语气要重了些。
又过了一会,巨浪褪去,周围又恢复了白茫茫的景象。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二师兄找到阵眼了。
程予执收起结界,安语桑在四周寻找江屿风。
“二师兄,二师兄。”
“我在,咳咳,我在这……”
江屿风的声音很虚弱,安语桑也听的出来,她连忙朝声源跑去。
穿着束腰红衣的男子墨发散乱地铺在身侧,他坐在地上,躬着腰,曲着腿,眉头紧锁,唇色苍白如纸,一看就是耗费了大量灵力所致。
安语桑和程予执一左一右将人扶起。
安语桑有些心疼,连忙掏出聚灵丹让二师兄吃了下去。
吃了聚灵丹后,江屿风渐渐舒展了眉,他苦笑一声。
“这欧阳景,可真是害惨我了。”
程予执感受到四周越来越薄弱的禁制,他将人交给安语桑,拿出青石剑在周围走了起来。
安语桑:“发生了什么,二师兄?”
“这阵叫水灭阵,前期巨涛天耗人灵力,后期水淹气空消人意志。我花了大量灵力找到阵眼,但阵眼处空气实在稀薄,又漩涡横生。”他顿了顿,“你师兄我啊,是会避水符,可没学龟息功啊。”
安语桑能想象到江屿风的不易,她轻声安抚:“师兄放心,等出去以后,我一定发明一个‘龟息符’出来,这样的话,师兄就再不用受此折磨了。”
江屿风挂了笑:“好,那就有劳桑桑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程予执就已经破开了归一卷的禁制。
外面的人吐出一口血,瘫倒在她上。
“大师兄!“玄阴宗小师弟想上去扶,却又被刚刚从归一卷出来的程予执一道剑气打倒在地。
欧阳景盯着朝他走来的程予执,愤怒,不甘,怨恨交织在心头,逼得他又吐出一口血来。
程予执收起青石剑,居高临下道:“自作自受。”
安语桑也对欧阳景生不出好感,他自大,狂妄又偏执,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结识这种人,可当她看到那人无力的跪坐在擂台上,黑暗像是快要把他吞噬殆尽了一样,又好像只要面前有个深渊,这人就会不顾一切的跳下去。
这太可怕了。
安语桑一边惊恐于自已的脑回路,一边又不安于自已的圣母心,但她最终还是来到了这人面前,将程予执拉到身侧之后,她拿出那枚火红色的晶石。
想了想,还是蹲下去递给他。
“这是你的东西,好好收着,下次可别让旁人再拿了去。”
那人不接,垂着手,安语桑就直接把石头放到他手边,带着两个师兄离开了。
欧阳景眼中早已没了那些光彩,天之骄子还是被打入了泥沼,他许久没有转动的眼珠终于动了动,落在了那块火红的石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