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入夜,月如钩。矮长桌,矮脚盆,一行儿童成排坐。院中时而传出儿童嬉笑声,只余檐下老油灯和月争辉。
灯光和月色交错一时竟看不清了人脸,待到月色爬出后院老油灯得胜后摇拽着渐弱的灯光拂过每个人的脸上。这时倾安才打量起了每个人脸庞,记着每个人的轮廓。
嘻笑声持续到了深夜。也是,儿时哪知愁滋味。开心便能开心一整天,不开心也很快过去了。
“倾安,我给你留的蜜饯。”卿乐小手捧过七块蜜饯放到倾安手中。她自然知道少年有心事,眼神迷离接话也是南辕北辙的。眼睛可不会骗人的,不过她并不介意这个。不合时宜的问只会让人难堪。
“蜜饯可好。”男孩把蜜饯放进新荷包里和钱袋隔开,这是他娘给他织的。蜜饯可好?他不知,有便是好。
秋的夜有点凉,风吹得老油灯直哆嗦。也把几人困意抖出,四人打灯送两人归家。到门口两人把四人劝退,撑起油灯径直穿过这萧瑟街道。
“明日见。”
“一定见。”
星光化作点点散入,房内缓慢的呼吸声是那三个甜美的梦。看到几人熟睡,男孩慢慢掀开被褥。蹑手蹑脚爬下床,把那空一个大口子的被撅里翻。
院子里黑黢黢的,只看得到点星光。醒时月满地,睡时星满天。这还是他头一回看到这般,在台阶坐下就这般看着。再过两个多月他就六岁了,一岁记事这五年便一晃就过了。
正东主房亮起一阵微弱烛光,伴随着一会的窸窣声。窗纱闪过一道妙曼的身影,开了门人影缓缓走过来。
书上都说女子如春花般各自争艳,那如一汪春江水的眼眸总会让男子沦陷。他眼里的娘亲却像清风明月般静旎、温婉最是拂人心,一双眉眼如弯月潭水般恬静。
“娘亲,你怎么知道安子在这里啊。”男孩站起身来。
“娘亲知道安儿会睡不着,娘也睡不着”女子为男孩披上一件长袄,这是她赶在天凉前织好的。男孩这个年纪长得不快,可她想他每个冬天都能穿上新衣袄。
“娘亲知道你在想什么,爹和娘亲也不想给你编织那些飘渺的希望。卿乐自然也知道,她没告诉你也是怕你不开心。编一个谎言不难,可谎言就是谎言。安儿这么聪明肯定会看出端倪,可安儿为什么会觉得自已能修炼的呢?”女子抱着男孩坐在台阶上。
“可凡人不过百年,我要是能修炼了以后我们不是见不到面了吗?安儿起初只是认为爹娘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后面爹爹的剑让安儿喊爷爷,所以安儿认为爹娘是修炼者。书上不是说了吗?修炼者比凡人难以孕育后代,所以安儿觉得大概率可以。”男孩抬头看着女子。
不远处偷听墙角的男子只觉后背发凉,赶忙躺回床上把被褥盖住头。
“可这不是还能见好久嘛?你明日午饭后可以去见一见莫离先生,先生那里不用带东西。”女子放下男孩,男孩也懂事的走回房间。女子见男孩走回房间,望向暗淡的星星。这天也快亮了,一天也才刚刚开始。
晨光初露,男孩顶着一双黑熊眼在练习着笨拙的剑式。他回房后也未眠,晨曦散入房间便又出来了。天道酬勤,可不能开一个不好的头。可这心静不下来,这剑也横七八扭的。他只能耐着性子过完。
三人还在美梦,男孩没扰人清梦的习惯。洗漱干净后穿过垂花门走到前院打开院门,卯时的街道也算一日中鼎盛的时段。
早市各种叫卖声络绎不绝,待到辰时各铺开门早市便散开了。
这时他才记起那个辰时要开门的偏门酒肆,随后又摇了摇头。反正一个客都没,开着便去坐着写一会字当消遣了。
穿过喧嚣街道走到巧云糕点铺前,店来客也是三三两两。店不留客,来的快也去的快。店里只有一女子一女孩,女孩一手跟他打招呼一手捂着嘴笑。林父应当是去山上打猎了。
“倾安,晨安。愿君久安。”
“姨母,晨安。吉祥安康”
“卿乐,晨安。愿卿久乐。”
男孩走入铺内靠着屋檐傻站着,晨曦落到男孩脸上。精致的脸庞配上两只黑眼圈,目光呆滞的望着女孩。女孩余光瞄到男孩,拿油纸包糕点的手开始凌乱起来了。母亲看到女孩包糕点频频出错,不自觉好笑的让女孩歇息着。
女孩转身看到男孩又忍不住笑意,女孩递过桃花糕给男孩,男孩接过桃花糕眼神示意右边攘头。
桃花林小路上两人并行着,这是他们相识的地方。两人都望向两边余光偷瞟着对方,直至男孩一头磕往树干摔了个踉跄。女孩赶忙过来查看,发现只是额头破了点皮后便笑道“小黑瞎子”。男孩也跟着傻笑道“不过些许风霜,待我成道必定把它磕回去。”
“倾安,你说没有那次相遇我们是不是便不会再相逢了。”
“那可不会,注定相遇的人早一些晚一些都会相遇。有的人日日见都不相识,有的人一眼便注定会相识。”男孩乐呵呵的跟女孩道,他早见过女孩了。只是胆子小又没有合适的时机才没有相识,那次也是他第一次跟别人打招呼。随后又担忧的问道。
“卿乐,你是不是知道修炼的事情了?”男孩只是试探性问一下,他希望是桃花爷爷记性差忘了这一摻。比起自已能修炼,他更希望女孩能修炼长长久久的快乐下去。他在书上看到了凡人会生老病死多灾祸,这几年也听说过县里不少祸事。他不怕,男孩子不怕苦难。
“那肯定是啊,桃花爷爷跟我说过了。我也跟你们说过了,你是不是忘了?”女孩捧过一把落在地上的桃花撒开,化作一片花海落到林间也落到男孩身上。男孩拾过发梢的桃花一阵错愕,只是这般望着女孩。
“凡人虽百年,可桃花县有桃花爷爷的庇护自然安乐。修炼者虽长寿,可外边却凶险万分。君倾安,你可不能死在外边了。你可是答应过要当这世间第一流的,那可不能食言了。”女孩蹲到男孩身边,伸出了圆嘟嘟的小指。
“那你也要答应我,不能不开心不能掉小珍珠。”男孩只是哽咽道,他不想女孩不开心。这天还没暗,还有时间自然还有希望。
“那拉勾勾,谁食言谁就是黑瞎子。”
“我才不是黑瞎子呢。”
“那拉勾勾。”
“好。”
这是男孩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女孩,也是最远的一次。
午饭过后,男孩独自往南迈入西街。莫离先生家他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出门的终点也是他迷路的地方。自此便没独自出过远门,一个小小十字巷都能迷路也把他整迷糊了。也可能是那时还小方向感不够吧!他这般自我安慰道。
往西尽头小屋前,一青衫少年坐在门前。少年气质儒雅,面容消瘦一袭黑发下的双眸深邃锋利。桌前摆着两大两小的四只鸟笼,各个不一。
男孩走到少年身旁作揖。
“莫离先生。”
少年摆出身旁小凳子示意男孩坐下,他知道男孩会来。
男孩坐到凳子上,跟着少年望向笼中。桌上笼子以左往右,一大两小一大四个笼子。
第一个笼子的山雀偏瘦,羽毛却相比其余三只更鲜艳。它在笼中四处乱撞,时不时发出几声哀鸣。羽毛散落笼中一地。
第二个笼子的山雀胖嘟嘟的,羽毛却十分凌乱。它在笼中蹲坐着,饿了便吃几颗盆中谷渴了便喝几口盆里的水。眼神呆滞无比。
第三个笼子的山雀偏胖,羽毛整洁却暗淡。它在笼中四处张望,累了便歇息下来。它眼神疑惑望向其他几只山雀。
第四个笼子的山雀正常一些。它也会撞笼子不过也就试探一下,随后便又吃喝歇息下来了。
男孩看了一阵子便看向青衫少年,少年自知他看完了。
随后打开了第一个笼子。山雀看到笼子开了便立马冲出笼子,飞过屋檐不见了。
打开第二个笼子。山雀只是看了一眼笼门,继续蹲坐在笼中里歇息。
打开第三个笼子。山雀看了看外面,迈出脚跨出笼子。它伸开翅膀踉踉跄跄飞向屋檐,然后便站在屋檐上四处张望。傻愣愣站着。
打开第四个笼子。山雀直接飞到屋檐上,它看了看周围便飞走了。
男孩呆滞的站在原地。
“想好了便来自此寻我即可。”
说完青衫少年便一手提两个笼子往屋里走去。
男孩呆滞一段时间后便落败归家了。路都要人赶着走,又怎么能走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