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告辞之前,苏逸程明确告诫过自已来日方长,不要贪恋,可事到临头之时,他又总是忍不住想要将人逗上一逗。
看着陈菘蓝被他都得面红耳赤,那些前程往事不由地再次浮现在眼前。
——
苏逸程发现自已对陈菘蓝产生异样的情愫是在西川大学“百团大战”的那天。
因着怕麻烦又怕吵,所以那天在经过艺术广场时他步履未停,可岳晴森和黎阳他们却很兴奋,死皮赖脸将他拽到喧闹中心。
在他执意转身离开之际,他见到了数日未见的陈菘蓝。
画面中,她和她的室友们手挽手立在吉他社帐篷前,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正在深情弹唱着庾澄庆的《情非得已》。
这个画面让苏逸程立刻联想到自已帮她买药的那个晚上,那时,她的眼睛里是感激和惊喜,不像现在这样,眼中充满梦幻和向往。
看到陈菘蓝满眼崇拜,不知为何,苏逸程觉得有些······刺目。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是极其陌生的。
从小到大,他自知自私凉薄,冷漠寡情,所以,他没有想过和陈菘蓝再次产生交集,哪怕他觉得她十分有趣,哪怕外界谣言四起。
况且,在此之前,他认为让她回归平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方式,所以他没有打扰她的生活。
而在他再见到她的这一刻,她的样子如他意料,又在意料之外。
还有心思看别的男生,看来,她确实回归了平静,苏逸程如是想着。
正是因为这个发现,他找到画面刺目的原因,或许,是她的眼神不够好。
她没看见旁边的学姐是正主吗?
苏逸程原本不想多管闲事,可不知怎么回事,不知不觉间,他顿住了离去的步子。
当时,206的其他三人见他顿足不前,对其凝眉深思的表情不明所以。
“老五,你咋的啦?”黎阳操着满口的方言问。
苏逸程很快收拾好心情,恢复成平日清冷的样子,“没什么,我是在想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尴尬。”说完便抬手指向九点钟方向。
满脸问号的岳晴森、黎阳和丁大力随着他指向的方向看去,然后,奉送了三枚爱心铁拳。
“还得是你啊年轻人~”秦阳“倚老卖老”地说。
关于室友们的爱美之心,完全体现在了说上就上的行动上。
很快,四人便来到206众人面前。
418和206的相逢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哇,建工系系草和经管系系花,好般配啊!”
“对啊对啊,书里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今天见到真人版了。”
苏逸程无动于衷地听着人们的议论,面上却丝毫不显,却在心里对这些乱点鸳鸯谱的肤浅之辈感到好笑。
这些人好像已经忘记了半个月前才将他安排给陈菘蓝。
不过,因着这些无稽之谈,他却忍不住有些好奇陈菘蓝的反应,看看她对绯闻对象安排给别人是什么态度?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玩味的心思在下一刻便被另一种情绪替代。
这一次,陈菘蓝仍是站在上次那个中性打扮的女子旁边,苏逸程依稀记得女生的名字叫林星,寒暄交错之间,苏逸程看见陈菘蓝匆匆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和林星交头接耳,眼中无波无澜。
无波无澜······
原来,在她心里,他不过是个被遗忘的存在。
可令人不解的是,在她听到他的名字时,她又有了些不同的反应。
而此时,苏逸程才发现,原来,这个姑娘是个脸盲。
被一只脸盲青苹果忘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一时之间,苏逸程不觉有些好气又好笑。
人潮中,那张白净的婴儿肥小圆脸仰头带着笑意对他说:“你好啊,苏逸程~”
只一句,心里的气又瞬间消散。
算了,记不住就记不住吧,反正认不出他,也认不出来别人,来日方长,以后······
想到这里,苏逸程赶紧打住自已的想法。
以后?哪里会有以后?他和任何人都没有以后。
况且,如果被沈少渊知道他放着好好的一片森林不要,偏摘一颗脸盲青苹果,还不得拿这个笑话他一辈子。
思及此,苏逸程瞬间平复了心绪,微微颔首,面上一派平静道:“你好,陈菘蓝。”
不过,纵然他心思清明,可室友们却是热心未改。
最后,在室友们的拳拳诚意之下,当天中午,他们终于得偿所愿,与女神夏微雨及女神的好姐妹共进了晚餐。
这次,苏逸程照例坐在陈菘蓝的对面,看她与室友热聊,偶尔无意看过来,同他微笑、颔首,只是客气礼貌。
苏逸程万万不会承认自已有些难以名状,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拿起手机,给沈少渊发了条夏微雨同人热聊的彩信过去,借此提醒好友少男梦碎。
沈少渊很快回复:苏逸程,你大爷!
然后,苏逸程心里舒坦了不少。
与女神近距离接触之后,206宿舍里当然免不了有一番讨论。
其实不止是女生有传说中的“卧谈会”,男生也会有,而他们的两大经典主题自然是游戏和美女。
这一晚,苏逸程静静地听着室友们将入校以来听过的见过的美女排了又排,明艳漂亮的夏微雨毫无疑问高居榜首,与他同一姓氏的那个叫苏云南的女孩屈居第二,因为她美则美矣,有些清冷,让人难以靠近。
为此,黎阳还朗声问苏逸程,是不是他们苏家人都这么高冷?
苏逸程对此不以为然地回了句“无聊”,之后,不再理会室友们的“高谈阔论”。
所以,室友们之后聊了什么,苏逸程有些不记得了,他只记得在这之后,他无聊得翻了翻手机,在企鹅上看到几个新加的好友,其中一个ID叫:菘蓝,签名是:求求,请别叫我板蓝根~
当他无意中看到这句签名时,他不由地轻笑出声。
岳晴森问:“老五,你干啥笑得那么荡漾?”
苏逸程说:“没什么,玩游戏。”
一听是游戏,岳晴森瞬间来了兴致,问:“是什么游戏?”
苏逸程思忖了半秒,迅速在聊天对话框里打出“你的求求有用吗?”发送过去,然后才回岳晴森:“摘苹果。”
“切!”意识到被耍的岳晴森如此回道。
苏逸程满不在乎地笑笑,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和网络另一端的陈菘蓝聊天。
之后的聊天过程中,陈菘蓝接受了他的调侃,拿自已当玩笑逗他。
她还问起他名字的寓意。
在看到这个问题的当下,苏逸程是无措的。
尽管这话看起来可笑,说出去也无人相信,可他真的是无措的。
人们眼中的苏逸程光鲜亮丽,天之骄子,“逸程”——从字面上看便拥有美好的期许,可是无人知晓,这两个字一直是他心中不曾言说的隐痛,如芒在背。
因为,他是一个不被双亲所期待的存在,所以由外婆起名,外婆抚养。
因为,其实,他的人生并没有像他的名字一样一路坦途。
所以,当下,苏逸程是犹疑的,尽管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告诉陈菘蓝,这是他外婆起的名字,并告诉她,逸程是老人家希望他一生顺遂。
其实他完全可以略过外婆为他起名那句话,也可以用许多别的字眼解释这两个字,可是他并没有这样做。
而且在发送完这条消息之后,他其实也是迷惘的,他生平第一次为一个答案迷茫,他想不通自已这样做是为了阻止自已想入非非,还是对陈菘蓝有另外的期许,可他就是那样做了。
而在得到他的答案之后,陈菘蓝没有像别的人一样问起为什么是外婆给他起名字,而是单纯而热情地夸这个名字很好,寓意深远,还说外婆很优秀。
或许,他真的心怀期许,所以在看到陈菘蓝的回复时,他竟意外的松了口气。
这不仅仅是他第一次从同龄人身上得到了单纯的善意、赞赏,也是第一次,他庆幸护住了自已光鲜的形象,让他不用再一次面对那些可笑的惋惜。
他甚至还从她的话里感受到了和外婆同样的期许和祝福。
那一瞬间,苏逸程不得不承认,他轻而易举地被感动了。
得益于父母的优良遗传,苏逸程自小比旁人聪慧,也更早得察觉到自已不被父母所期待,外婆说过慧易折,所以给他塞了许许多多的小人书,让他“体会”七情六欲之苦。
因此,他看过很多故事,比如七仙女下凡、鹊桥相会这种写亲情和爱情的故事,还有像愚公移山和夸父逐日这类励志的故事。
从前,他一直觉得七仙女和织女都有点傻,好好的神仙不做,偏偏下凡吃苦才快活。
而这一刻,他好似突然有些懂了,尽管爱恨嗔痴浓烈,七情六欲繁琐,可这样才成就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于是,他冰冷如铁的心渐渐裂出了一丝缝隙。
他,成了思凡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