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似重逢那晚,满月高悬,较那次更加清亮。
与黄钰和尹棠道过别后,陈菘蓝跟着苏逸程回到他的车。
一路上,借着月光和霓虹,陈菘蓝看到了男人的脸上别样的柔和。
临近车子的时候,他先她一步走到车前,打开副驾的车门,然后定在原处看她一步步走近,温文雍容,长身玉立。
像是等待已久,却丝毫不见急迫。
陈菘蓝很早便知有人在等是件温暖且浪漫的事。
而如今,在这美丽的夜幕下,心爱之人在等······
陈菘蓝庆幸滚烫的心包裹在鼓胀的胸腔之下,让外人看不出内里的澎湃,可以很好的掩饰即将满腔的炙热。
克制住剧烈鼓动的心跳,陈菘蓝一步一步走到苏逸程的身边。
苏逸程一只手虚抚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挡住车框护着她上了车。
这一刻,陈菘蓝是矛盾的。
她不知应该如同过去一样逃避,还是应该顺从尹棠的祝福,学着苏逸程的样子勇敢一点。
逃避对她而言,时间之久远,已是习以为常,可若是勇敢,她又该如何面对父亲······
但很显然,在面对父亲之前,需要先面对近在眼前的苏逸程。
——
走神的当口,忽然,面前袭来一张俊美的面孔。
陈菘蓝本能地往后一缩。
苏逸程皱眉,“在想什么?”口气里没有恼怒和责备。
陈菘蓝胡乱找了个借口,“哦,没什么,就是奇怪明明天气还不错,怎么只看到月亮看不到星星。”
苏逸程并不拆穿她,反而纵容着顺着她的话题回答,“或许是光污染的问题。”
“?”陈菘蓝不知道原来还有真的答案,有些不可置信,“我只听说过空气污染、环境污染,怎么还有光污染?”
苏学神瞬间开启了科普之路,“城市中的各种光源都算是光污染的一种,比如说街道灯光、霓虹灯和高楼的装饰灯光等等,这些光源使得夜空变得异常明亮,掩盖了星星的自然光线,导致我们肉眼难以观测到它们的存在。”
“哦,这样啊。”陈菘蓝恍然大悟。
“嗯。”苏逸程虚虚应着。
随后“咔嗒”一声,陈菘蓝才惊觉刚刚自已未系安全带,“谢谢。”她微笑着说。
“小事。”苏逸程一边观察路况,随意答道。
就在车内响起转向提示音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鸣笛“滴!”
是黄钰的车。
陈菘蓝一怔,也不知道黄钰看没看到苏逸程为她系安全带的一幕。
黄钰在车内同两人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由尹棠转述,让两人等一下,然后在路口停好车,向他们这边的方向走来。
黄钰来的路上,因为前车遮挡,陈菘蓝看不到黄钰手中还提着东西,直到她走到他们的车前,晃了晃手里的盒子说:“喏,差点忘了这个。”陈菘蓝才记起她把谭书瑞送的东西忘在了黄钰的车上。
陈菘蓝起身打开车门,上前去接,“谢谢你哦~”
黄钰虚晃一枪,才把礼盒递过来。
此时,苏逸程也下了车。
黄钰眼睛一亮,也不管失不失礼,凑近陈菘蓝的耳朵,沿着声音道:“你爱的这个真是无可挑剔,”然后她又装模作样地替谭书瑞鸣不平,“哎,可怜的谭书瑞啊······”
陈菘蓝气得连忙去捂黄钰的嘴,“少胡说八道。”
看着距离陈菘蓝一步之遥的苏逸程,黄钰假笑着,继续凑在陈菘蓝耳边含糊道:“晚风吃饭的那天晚上,你以为人人都跟瞎子似的”
陈菘蓝:“?”
她这才知道,原来黄钰早有察觉。
不仅如此,黄钰还说:“那天,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你,你又那么反常,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至于千辛万苦去打听他的行程,让你来这。”
原来今晚是黄钰有意为之。
所以,安妮·塞克斯顿说的对,爱和咳嗽是藏不住的, 哪怕是很轻的咳嗽,哪怕是很小的爱。
陈菘蓝:“其实你不必······”
黄钰截住陈菘蓝的话,突然温柔地说:“别又一次辜负我的辛苦。”
话落,黄钰突然话锋一转,朗声笑道:“哈哈······菘蓝好好补补,别辜负了谭总的一番苦心。”
陈菘蓝:“······”
这人是怎么好意思吐槽她的演技的。
然而,身边,清新的木质香气悠然而清晰地涌入鼻尖。
“谭总?谭书瑞?”一旁的苏逸程出声,状似无意地问。
正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要作妖便和这句话的道理一样,都是拦不住的事。
果然······
“可不是,今晚来得晚就是等谭总专门送东西过来。”黄钰满嘴跑火车,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陈菘蓝连忙见缝插针补了一句,“别听她瞎说。”说完她又恨不得咬断自已的舌头。
这样忙不迭地澄清,在另外两人的眼中,无疑都是不同角度的“此地无银”。
而就在这之后,黄钰和苏逸程瞬间变成宛若邦交已久的老友,再无先前客套的样子。
陈菘蓝一脸无语,可惜没人理她。
“谭总有心了。”苏逸程语气未改,但那做派,那语气,真是······让人无(拍)言(手)以(叫)对(绝)。
闻言,陈菘蓝恨不得说,我把舞台让给二位表演,我先走了。
可陈菘蓝到底没说出口,因为二位“表演家”压根没给她机会。
就在陈菘蓝即将饮恨西北之时,苏逸程“好心”解了围,提醒后方来车。
黄钰想起尹棠还在车里,不好让她等太久,于是“识相”到了告辞,走之前,她不忘“警告”陈菘蓝,“回头再收拾你!”
陈菘蓝本想说,真想让你YY的男神看看你表里不一的样子,却再一次被黄钰打断。
这一次,黄女士在她耳边轻声说,“终于懂了你的没可能。”
“还有我帮你打听好了,老板娘和先前娱乐新闻上的那些女人都和他不是那种关系,你放心冲!”语气调皮中带着“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煽情。
——
与黄钰和尹棠分手前的欢乐、窘迫都随着移动的车身和时间的流逝被留在了身后。
苏逸程专心地开着车。
此时,车厢里面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出了餐厅小区的路口,按照导航提示,车子驶过平坦的路面,下行进入了一处隧道。
在这里,轮胎与减速带磨擦使得车身微微震动,因为逆风而行,呼啸变成了风的语言。
陈菘蓝不时用余光扫了扫驾驶位的男人。
昏黄的灯光一道一道穿过透明的车窗投射到人们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光线让两个人的距离变得忽近忽远。
不过,隧道并不长,很快车子便重新驶入地面。
可同样是忽明忽暗的光线里,此时的苏逸程却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只有偶尔打转向灯或是操作方向盘的动作,两人共处一室才会显得真实。
或许是留意到陈菘蓝打量的目光,原本冷硬的线条有所缓和,嘴角跟着带起弧度,“在看什么?”
苏逸程的声音打的陈菘蓝有些措手不及。
静好难得,她不想破坏。
所以,陈菘蓝尽量控制着心绪,随口说:“这边单行道有点多,我怕你开过了。”
“嗯,没事。”苏逸程顿了下,继续道:“你歇着吧,我跟着导航走,慢点开就是了。”温和的嗓音格外好听。
“不用,也不累。”陈菘蓝委婉拒绝。
苏逸程很直白,“是不累还是不敢?”
这话摆明了是指他当年开车打瞌睡撞到石壁的事。
很菘蓝笑了下,“没想到还有人自已揭自已短的。”
苏逸程没说这样做的原因,而是新找了个话题,“你一直都没有开车,是没考驾照吗?”
陈菘蓝本能地一顿,“对,还没。”
因为她老是走神,开车不安全,微雨也劝她不要当马路杀手。
好在苏逸程没有追问原因,转而问起:“出行会不会不方便?”
陈菘蓝脸上挤出微笑,老老实实的交代:“不会,我平时的活动范围坐公交或者地铁就够了,况且现在打网约车也很方便,省力又省心。”
换作从前,苏逸程定会教育陈菘蓝,方向盘要掌握在自已手里才好,只是如今终究不是从前,“那就好”苏逸程在知悉情况后,低低的说了句。
两人的对话内容很平常,只是不知不觉中,他们又都沉默了下来。
或许,他们都意识到了彼此刻意保持的距离。
陈菘蓝心下涩然,不禁责怪自已太过愚笨,多年清寂的生活除了让她失去了爱人的热情,同时也失去了与人交往的智慧。渐渐的,与人交往变成了极为艰巨的任务,大多时候需要她花极大的力气去思考自已要如何说、如何做才能达成目的,故而多年来,她的朋友圈人数日渐萎缩,仅剩寥寥数人。
陈菘蓝明白,她和苏逸程是做不成朋友的,她并不奢望。
同时,她也很明白,时至今日,自已带给苏逸程的种种伤害,两人之中,苏逸程一直都在忍让,并且未置一词,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坏到把局面弄得难堪。
陈菘蓝的心中五味杂陈,苏逸程又何尝不是。
他一直在努力地克制自已不去看陈菘蓝那张疲惫的脸,不去抚开遮住她半边脸颊的碎发,不去想她的刻意疏远,他必须谨言慎行,以免出现任何过激的举动刺激到她,从而造成无法弥补的后果。
他突然有些羡慕沈少渊,羡慕他可以那么自然的与人打成一片,冷热笑话信手拈来,不像自已,古板、无趣。
苏逸程挫败地垂下嘴角,额角的青筋使得好不容易柔和下来的脸部线条瞬间恢复到绷紧的状态。
几经翻滚的思绪让苏逸程冷静下来,犹豫要不要问陈菘蓝,最近好不好?
其实,他想问的不仅仅是最近,还有过往的六年。
她过得好不好,这是他最关心的。
可就在嘴边的话即将脱口而出时,陈菘蓝动了动唇,先于他开口,“逸程,今晚谢谢你啊!”
此时,前方路口恰巧亮起红灯。
苏逸程松开油门,使得车子缓缓停在车流中。
他捕捉到话里的“今晚”两个字,似乎别有深意。
此时,苏逸程偏头看向陈菘蓝,他想要从她的表情或者眼神里找出丝毫线索。
陈菘蓝无声回视过去。
幽暗的光线里,她看着那双深得有些发暗的眸子,差一点就被吸入了涌动的暗流里。
片刻后,苏逸程直接下了结论,“尹棠告诉你了?”
陈菘蓝点点头,“嗯。”
“小事而已,这不算什么。”苏逸程耸耸肩,像是谈论天气一样平常。
陈菘蓝想,在她面前,他总是把没事、小事、放心这些字眼挂在嘴边,多年以来,未曾改变。
所以,多年后的今天,陈菘蓝真心道谢道,“逸程,你总是说没事、小事这些话来安慰我,虽然谢谢这两个字有些见外,但是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诚意。”
苏逸程本能地想回答没事,又怕陈菘蓝难受,只好顺从地说,“好,那我接受。”冷静数秒后,顺势扯开话题,“她还说了什么?”
这个红灯时长短,此刻已在倒计时。
苏逸程的视线回到前方,他的食指指尖不时敲击方向盘,像是已为前方做好了准备。
陈菘蓝有些疑惑,直觉苏逸程好像并不希望自已知晓他在国外的情况。
陈菘蓝双手并拢,捏了捏指尖,克制自已不要深想。
“没什么,她说这些年你帮她许多,所以你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让我们找时间再去玩。”陈菘蓝挑了些安全的话回答,随即又问,“你和她在波士顿认识的?”
“对,她那时遇到点意外,顺手帮了点小忙就认识了。”
果然,诚如陈菘蓝所料,苏逸程的话很是言简意赅。
“哦,这样啊~”想起尹棠给的信息量,陈菘蓝有些心不在焉地说。
苏逸程用眼神里的余光看了眼一脸平静的陈菘蓝,见她沉默下来,眉头不自觉拢成了川字。
“我和尹棠不是那种关系,”苏逸程皱眉道,期间,声音有些发沉。
听到苏逸程的解释,陈菘蓝才发现苏逸程误会了自已的意思,她抬眼看着面色不郁的男人,又不好明说是误会,只好低低回道:“我知道。”
苏逸程不知道陈菘蓝是真知道还是真不想知道,总之她那样说,自已再说什么反而显得刻意,只好将再次解释的念头作罢。
他其实不希望两人的话题一直围绕在别人身上,因为,他最想问的是她,问她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