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菘蓝说完后,车厢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黄钰飞快地看了一眼陈菘蓝,她的神情和语气都是淡淡的,若不是话里的重量,还以为她是在谈论天气。
但就是这样一张淡漠的脸,让她莫名觉得和某张清俊的脸无比的适合。
片刻后,黄钰抽出一只手拨了拨陈菘蓝的头发,嘴里开始乱七八糟地安慰人:“唉,我说,你小子瞒得挺严实的啊,你······不会是暗恋我姑父吧?”
陈菘蓝神情一僵,伤感的心情被生生震了个稀碎。
她偏头看回黄钰,一脸无语地说:“······你的脑洞大到了天际。”
黄钰却不以为意,“嗨,那不就得了,只要不是我姑父好办了。”
陈菘蓝举起粉拳,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黄钰打了个哈哈,“哎呀,我的意思是只要不是我姑父,那你虚个锤子!喜欢就去得到啊!”然后她朝陈菘蓝扬了扬下巴,一副姐妹好的样子,“姐妹会帮你的哈!”
陈菘蓝不知道黄钰话里的深意,只是抬头望了望天:“······我的意思是以后别乱撮合我和谭书瑞了。”
黄钰撇撇嘴,“哦,知道了。”然后又嘴欠道:“那那个人咋办?”
陈菘蓝:“······好好开你的车。”
此刻,伤感的毛病也算治好了些。
之后,两人一路打打闹闹,直到天擦黑才按照导航找到了图片里那个带花园的小院。
看着眼前的实景,木制招牌上,漂亮的篆体刻着“棠落”悬挂于院门右侧,满院墙的龙沙宝石,在亮黄色灯带辅助下,花瓣外白内粉,颜色温润通透,犹如面带红晕的娇羞少女。
两人对视一眼,暂时将之前的话题抛在脑后,带着惊艳和好奇推门而入。
比起传统餐厅,“棠落”的面积不算大,应该是由三居改建而来,开放式厨房的两端各有一扇房门,应该是包厢,整个室内的陈设和装修非常考究。
陈菘蓝很喜欢大门右边墙上的壁画。
画里是倒挂着一株已经灿烂绽放的西府海棠,自上而下,像是垂坠在山崖上一般,粗壮的枝干下,大片的淡粉色花朵,空中有缓缓飘落的花瓣,底下水面涟漪圈圈,一尾红鲤浮出水面,正张着嘴作势来接的花瓣。
没有根的花在努力的盛开,红鲤探花,迎接美好,生动又有趣。
而在左边留白的地方还题着一首关于海棠的诗——“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乍看有些文不对题,实则有落花的诗意,有坚韧的美好,还有醉生梦死的酣畅,画这壁画的人有趣得紧,陈菘蓝想。
环视了一圈之后,黄钰也肉眼可见的满意,笑说:“得,今晚就算吃的是烂菜叶子,这趟也算值了。”
这才有了一句约饭主题的话。
陈菘蓝展颜,“咋啦,不带我掀摊子啦?”
黄钰满脸嫌弃,“哎,我就说,这么漂亮的地方,你能不能少女心一些。”
陈菘蓝咕哝道:“说的你的‘烂菜叶子’好像多少女心似的。”
黄钰没听到陈菘蓝在说什么,但对对方的了解,猜测估计是在暗暗吐槽自已。
仗着个子高,黄钰一把圈住陈菘蓝的脖子,从斜上方睨她,口气带着威胁:“你说什么?!”
眼看就要被人仗着身高“欺负”,陈菘蓝立马认怂,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嗯···我在说坚定拥护及支持钰姐和少女心!”
黄钰笑起来,作势要抽胡说八道的陈菘蓝。
正巧此时,帅气服务员迎上前来,礼貌地问:“二位小姐您们好,请问二位有预订吗?”
陈菘蓝报了自已的名字和电话,
等待期间,黄钰在旁边咬耳朵,“一口大白牙,看着青春无限,让人想亲,想······蹂躏。”
陈菘蓝听后哭笑不得,与黄钰交头接耳,打趣她,“小男孩可真危险。”
被黄女士又是一顿爆K。
正巧此时,一身厨师服饰的美女从厨房里探头,冲两人一笑,“Hi,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看架势,应该是老板娘兼美女厨师,想必是是认出两人来了。
这便是陈菘蓝和尹棠的初见。
老板娘的五官不算惊艳,但是凑在一起却很有韵味,先前看评论里说:一鲸落万物生,一棠落尘念起,陈菘蓝当时被这评论雷得不轻,如今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陈菘蓝和黄钰眼含惊艳,纷纷点头致意。
陈菘蓝提前同餐厅打过招呼说要迟到一会儿,不过这个一会儿确实有点久,现在已经快八点了。
“抱歉,有工作耽搁了一会儿。”陈菘蓝解释说。
老板娘回笑,“没事,饿了吧?进东厢房略坐一坐,十分钟后可以开饭。”然后,她将准备好的茶点放于托盘之上交与“帅气小男孩”,哦,服务生,“小杰,为二位美女引路。”
陈菘蓝和黄钰被安排在东厢房,这里可以将小院风光尽收眼底,由于就餐环境和食物可口,这餐饭吃得很愉快,让黄钰都不舍得离开。
就好像现在。
看着略显狼藉的餐台,陈菘蓝问:“吃好了没?”
黄钰捧着吃撑的肚子,白了她一眼,“你那么急干嘛,家里又没有男人在等你。”
陈菘蓝:“······”
一言不合就扎心。
陈菘蓝心想,如果市场有需要,她可以写一篇名叫《论她身边这些不好对付的朋友们》的小说,让人们好好看一看这群人的恐怖之处。
总之,黄钰今晚有些奇怪,但陈菘蓝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还有老板娘也奇怪,明明店铺介绍写得那么拽,现在又亲自来问对菜品的评价。
直到趁着黄钰去上洗手间的间隙,尹棠再次出现,陈菘蓝才察觉到,这个特立独行的老板娘,她的举动其实有迹可循。
——
“陈小姐,有兴趣听一个故事吗?”尹棠开门见山地说。
尹棠的出现和口中的话都是突兀的,但通常这样说,就代表无论你想不想听,对方都会告诉你,所以,尽管陈菘蓝心里有隐隐预感,还是吞下了结账的话,掌心朝上请人坐下,用干净的杯子给人添了杯茶,礼貌地说:“愿闻其详。”
尹棠朝陈菘蓝礼貌谢过,脸上有淡淡的笑,却不似之前那般世故。
她抬手抿了一口,然后淡淡地说:“陈小姐,我知道你,五年前,在美国。”
陈菘蓝一怔,沉默地点点头。
尹棠:“想必陈小姐已经知道我要说的是谁了吧?”
陈菘蓝再次点头。
尹棠盯着陈菘蓝的眼睛说:“看来陈小姐是个明白人。”
陈菘蓝:“······”
或许是觉得语气有点冲,尹棠随即解释道:“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罢了。”
尽管尹棠说的云淡风轻,可陈菘蓝还是从其中察觉到了别样的情愫,她的心头莫名地涌出一丝惺惺相惜的情绪。
因为两人之中没有胜者。
“陈小姐知道餐厅为什么要取名‘棠落’吗?”尹棠突然问。
陈菘蓝蓦地想起网上那句评论,试探地说:“因为‘一鲸落万物生,一棠落尘念起’?”
尹棠笑笑,“看来陈小姐有所耳闻,不过那都是食客们赏脸的溢美之词,也对,也不对。”
“这里面‘一鲸落万物生’确实是对的,意义唯美而重大,另一半则是为了一个叫尹棠的姑娘。”
陈菘蓝了然地点点头,她知道故事就要开始了。
果然,尹棠的深情渐渐陷入回忆。
“五年前,那个叫尹棠的小姑娘为了生存,不远万里去到美国,看起来金光闪闪的富二代男友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一不高兴就把她赶出家门,什么时候兴致回来了,什么时候放她回去,那时她觉得人心要比寒冷的波士顿冷上万倍。”
“后来,数不清是第几次被赶出家门,有一次,她连站在家门外的权利都被剥夺。”
“寒风刺骨的户外,尹棠在公寓门前来来回回地踱步试图让自已不那么冷,就是那一次,她碰巧遇上回家,往后成为好友的年轻男人。”
“这个人是个面容冷清的人,从之前偶遇的几次便可得知。”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那扇自动上锁的大门迟迟没有关上,高大英俊的亚裔青年为她留门,回头用地地道道的华语问她,‘你不进来吗?’这时候,尹棠才知道,原来青年早知晓她是同胞,只是他不爱多管闲事而已。”
“之后的故事便很简单,他送尹棠回家,直白地建议她离开渣男,而且破天荒地帮她警告渣男如果再胡闹便立刻报警,并给她留下了自已的联系方式。”
“离开渣男以后,尹棠的日子变得很难过,学费、生活费、还有······总之很多很多钱,她负担不起,于是厚着脸皮问那个曾经帮助她的男人借钱,因为她知道,住那个街区的通常条件不差。”
“尹棠陆陆续续开口借了几十万,那个人从来不问钱的用处,只是警告她不许沾违禁品。”
“没有哪个女孩子在遇到如此英俊又多金的男子后不心动,尹棠也不能例外,只是在她的眼神快要沉迷的时候,她听见那个人说,‘我对你从未心动’,决绝地连个‘过’字都吝啬。”
“尹棠当然不信,她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是姿色中上,所以她固执地问‘为什么?’因为人心凉薄,所以她不信萍水相逢也能如此付出,所以即便明知自已没有歇斯底里的资格,她也忍不住化身成了一把尖锐的‘锄头’,忍不住刨根问底。”
“可面对尹棠的歇斯底里,那个人毫无波澜。”
“在她看来甚至带着一丝平和的宽容,当时,尹棠的心凉了大半,就那样看着他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吐着烟圈,好一会儿,她才听见他说,他当时认错了人······”
“至于把她认成了谁,他没说。”
“那天,那个人抽的烟格外多,上一根将尽,下一根接着燃起,他把一切都隔绝在香烟白雾之外,让人靠近不得也看不真切。”
“好在尹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认清两人再无相爱可能,能在异国多个相互扶持的朋友未尝不可,况且她早已知晓他面冷心热,之后,两人也就成了朋友。”
说到这,尹棠顿了顿才继续,“知道你,是后来的一次病毒感染。”
“那次,是他生病了,高热的体温烧得他脸颊通红,眼睛里也跟着泛红血丝。彼时距离尹棠和他成为清水朋友已是不短的时间,她一边拧毛巾给他物理降温,一边抱怨他平时拿自已‘注意身体’的话当耳旁风,然后又忍不住骂自已手贱。”
“听到尹棠骂骂咧咧,那个人像是听懂了抱怨,脸上头一次出现气恼的表情,但很快隐去,迷糊间,他有气无力地推开尹棠的手,嘶哑地吼‘陈菘蓝,我不要你管!’明明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是看着又那么可怜,我想,那一刻,他错认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陈菘蓝垂下眸子,颤抖地扣紧手指没有说话,因为从知道那个人是苏逸程起,她的心绪便再难平复。
尹棠似乎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而是继续说:“在那不久后,不到半年,他便从波士顿启程去了巴塞罗那。”
直到此时,故事才算结束。
然而,尹棠的话却没有停。
尹棠:“陈小姐,我叫尹棠,海棠的棠。”
“他说他认错人,可今日得见,其实我们并无相似之处。”
陈菘蓝:“······”
“······或许他那个时候会把所有的女孩认作是你,他,应该是害怕你过得不好。”
“陈小姐,我不是没有爱过他,是他从未对我心动。”
“陈小姐,他很爱你!”
陈菘蓝闻言,涩然一笑。
还是那句话,她们之间没有胜者。
可她的话更像是在示威和狡辩,所以,她仍是沉默的。
不过,尹棠似乎并不需要她回答什么,仍是放出了一记重磅炸弹,“你该看看,他看见你来时,眼睛忍不住放光的样子。”
“还有,你现在坐的位子,还有今晚的餐食,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这些小事,他都为你无微不至。”
“陈小姐,你大概不知道,自已有多令人羡慕。”
陈菘蓝瞬间抬起眼眸,震惊地看向对面。
而不等陈菘蓝开口,尹棠继续开了口,“我同门外的壁画里的海棠一样,本是无根之树,棠落的落是因为如今落脚之处,这是另一半的意义,不过这些少不了他的帮助。”随即她话锋一转,带着丝丝轻笑,似乎真的已经放下,“陈小姐,今晚告诉你这个故事就是我还他的人情。”
就在话落之间,尹棠一手拿起手里的茶杯狠狠掼在地上。
啪~四分五裂。
而碎片触地后,几乎是顷刻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进来。
棠入尘埃,甘做花泥。
这也是棠落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