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敏死去已满十天。第二天就是出殡的日子。
晌午刚过,庆王爷就派人过来传话,约英王爷一起去看望丰王爷。
弘宇欣然接受邀约一同前往。
下午,他们同乘一辆马车,来到了丰王府。
丰王爷没请他们去书房,三人一起来到了大厅右边的一个小会客厅。管家亲自上茶招待。
小客厅的寂静与外面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茶过两巡,还是庆王爷先开口,“大哥,你要节哀保重啊。纳敏虽然不在了,你还有我们兄弟呢。”
弘宇接着三哥的话说:“是啊,大哥。有什么需要出力的,你只管吩咐。”
大哥一直保持沉默,神情悲伤。
隔了一会儿,弘宇凑近丰王爷,小心翼翼地说:“大哥,为了让纳敏安息,我觉得就不要大肆搜查抓捕了。吩咐刑部秘密调查,恐怕效果更好。”
丰王爷缓缓地点了点头,“四弟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吩咐他们。”接着,他又站起来,阴沉沉地说道,“杀子之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庆王爷连忙附和道:“报,当然要报。如果不报,别说我们这些当叔的,就连朝廷的脸也要丢尽啊!”
接着,他又问道:“出殡仪式准备妥当没有呢?”
“是礼部在办。听说前两天就已经发出了通告,朝廷官员和京城各大名流,城中百姓都要来为纳敏送行。”看得出来,丰王爷对礼部的安排还是非常满意的。
在回去的马车上,庆王爷说:“四弟,你还真敢说啊,你就不怕大哥发怒?”
弘宇无奈地说:“答应三哥你的事,怎能食言呢?”
庆王爷哈哈大笑,得意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看不惯他那一手遮天的做派。四弟你也是这样吧?”
弘宇笑了笑,没吭声。
心中却默认了一条天理:天要你亡,必先让你狂。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丰王府正式出殡。
在礼部的安排下,出殡仪式仪仗肃穆,悲声震天。
长长的送葬队伍缓缓前行,黑色的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走在最前面的是着白色孝服的亲属,他们面容悲戚,眼神中满是悲伤。后面跟着的朝廷官员和各界名流,则表情各异,看不出一点儿难过。
街道两旁,百姓们聚集在一起,吵吵闹闹,眼中不见悲伤,只有愤怒和不满。
随着送葬队伍的远去,纳敏也将随着那令人生厌的乌鸦叫声一同消失。
张妈也是街道两旁百姓中的一员,但她回府后八卦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
“神医,仙女儿。她头上戴着紫色的面纱,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看清楚了她为病人施针的手指。长得修长,像葱一样嫩白。再看她的身材,恐怕仙女儿都没她漂亮呢。
大家都说那个老太婆不行了,她身边那个小伙子也哭得稀里哗啦的,一个老中医把了脉后都摇着头走开了。
这时候,那个仙女儿就刚好走到了那里。她替老太婆把了脉,从一个小姑娘的手里接过两根银针,一根扎在老太婆的头上,一根扎在胸口上,一盏茶的工夫,那个老太婆居然醒过来了。
把小伙子激动得呀,只管叩头感谢。”
张妈一边忙着去做饭,一边还不忘补充一句,“那个小姑娘也好漂亮哦!”
从张妈凌乱的叙述中,弘宇知道,欧阳雪莲已来到了京城。他是无论怎样都不愿让她卷入到这场血雨腥风中来的,但他阻止不了她的一意孤行。
第二天,张元在大安城内闲逛了一上午,直到中午时分,才在离东城门不远的一条主街上,发现了一家新开的医馆。
铺面很大,也很气派。门檐上黑底嵌金的匾额非常显眼一一济世堂。
尽管刚刚开业,但病人却不少。店里一位头戴紫色面纱的女郎中正在给病人诊脉,两位中年师傅在抓药。一位漂亮的小姑娘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在忙着干杂活。
张元抓了一剂治普通伤寒感冒的药就回府了。
弘宇了解到情况后,吩咐张元道:“今后没有特别重要的事,不要去济世堂。”
转眼已进入深秋,早晚已有了冬天的感觉。
肖平进兵部做侍郎的事,丰王爷私底下和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商量过,两人都反对。他们除了嫉妒肖平的才能外,更怕肖平坏了他们的大事。
丰王爷也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这个事情就暂时放下了。
不知不觉中,纳敏七七四十九天的最后一个七到了。丰王爷也和家人一起去了墓地。当他们祭祀完毕,发现墓前另有三个人在祭拜。
丰王爷叫过守墓的家仆一问,才知是将军府的人,他们是每个七都来祭拜的。
丰王爷亲自走过去对将军府管家说:“感谢将军府对吾儿的情谊。”
管家毕恭毕敬地说:“我们少主人说,是纳敏副将送回了老将军的灵柩,将军府上下都要懂得感恩。”
回府后的当天,丰王爷就派人把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召到了府里,告知他们要安排肖平任兵部侍郎。
其实这也是通知他们一下,用人的事还轮不到他们来做主。之前之所以犹豫,主要还是在考察将军府对丰王府的忠诚度。
第二天进宫,丰王爷本想形式上向皇上举荐一下,值守公公却告诉他,皇上在吴贵妃宫里。
也罢。丰王爷安排的人,皇上能不同意吗?
当天,肖平就进兵部任职了。
也就在当晚,英王爷就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大安城内一切如常,大安朝廷表面上也风平浪静。
英王爷在府中休养,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除了读书、习武,就是指导弘齐、张元读书、习武。
两个侍卫每天倒也乐得清闲。
冬天到了,寒风呼啸。街上无论商贩还是行人,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或棉袍。
这天,张元双手笼在袖口里,去街上给王爷取定制的棉袍。突然,一个低头走路的小伙子一下撞到了他的身上。
张元正要发火,见小伙子道歉的态度诚恳,就忍了下来。
回府后,张元立即将小伙子递来的一封信交给了王爷。
原来,欧阳雪莲那天在街上救的就是这个小伙子的妈。他的父亲就是在苏泊湖战斗中战死的。
他的母亲本来就长年多病,当接到父亲战死的消息后,病情加重,又无钱医治,已经拖了很久很久,眼看就不行了。那天小伙子用借来的钱,背着母亲来城里看病,母亲却在他的背上昏了过去。
现在母亲的病已治好了,反正济世堂需要人手,娘俩就留了下来。
战死的家属都知道,朝廷是拿出了大量的抚恤金的,但就没有一个人拿到手。
把情况告诉英王爷,是欧阳雪莲给他出的主意。
肖平得到这个消息后,第二天就借口熟悉兵部工作,开始查找证据。
已是旧历腊月,年关将至。大安人特别重视春节这个节日。满大街的年货,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整个京城孕育着浓浓的年味。
大丰营的营长李云,克扣战士们的军饷,贪污伙食费,随意体罚战士。军营里怨声载道,战士们军纪涣散,训练懈怠。
已有多封控告他的匿名诉状递交到兵部,都被兵部尚书吴良扣了下来。
兵部里稍微正直一些的官员也在私底下议论纷纷。大家都知道,天子眼前的大丰营都这样,其他军营的情况就更糟糕了。
要是一旦与别国发生战争,这样的军队靠什么上阵杀敌?国家和百姓的安全靠什么来保障?
张元随英王爷在大丰营里当差四年多,一起出生入死的过命兄弟还是有几个。每遇假期,他们都会约在一起游玩、喝酒。
这两天放假,他们照例到大安城来约张元一起玩儿。一帮铁血男儿,都想建功立业,但大家谈到现在的大丰营,是义愤填膺,失望透顶。
他们几个也曾写过匿名诉状递交到兵部,但都没有一点儿回应。
大家都明白,现在的贪污腐败,官官相护,正在把大安王朝一步一步地推向灭亡的深渊。
酒壮英雄胆。酒足饭饱之后,甚至有人提出要除掉李云。张元劝大家一定要冷静,绝不能冲动。
分手时,张元豪气地对他们说:“今天晚上是你们请客,明天中午我做东,咱们醉仙楼不见不散!”
张元回府后,把他们喝酒吃饭时发生的事向王爷做了详细的汇报。当晚,两人在弘宇的书房里商量到二更天才回房睡觉。
第二天上午,弘宇悠闲自在地在街上溜达,等庆王爷下朝回家。
他一见到庆王爷就不停地诉苦:“三哥,你在宫里给我安排点事做嘛,我都闲得发霉了。”
庆王爷高兴地拍着他的肩膀:“四弟呀,只要你身体允许,明天我就可以给你安排事做。”
弘宇高兴得手足无措,“还是三哥爽快,以后我就跟定你了。”
第二天,弘宇就进宫做了侍中的侍郎。也就是庆王爷的直接手下。
越近年关事越多。前几天,城西的张员外家被盗贼洗劫一空;前天,城南的一户人家半夜突然起火,烧了三家的房子共七间,幸亏没有人员伤亡。
今天上午,大丰营的营长李云又出事了。他是在进城向丰王爷和兵部汇报工作的路上出的事。那时,他正走在一段山道上,突然从山上滚下几块大石头,惊得马腾起又被石头绊倒,将李华重重地摔在石头上。
跟随的侍卫忙将他扶到马背上,送回了军营。
经军医检查,李营长的腰椎骨折断三根,又由于马背上的颠簸,造成了骨节严重错位,他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当弘宇在勤政殿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内心有一种意外的惊喜!他们原来的计划只想让李华伤到春节不能当值的程度,给自已制造一个进大丰营的机会,打算以后再慢慢收拾他。没想到这下一劳永逸了。
回到府里,他有些担心地问张元:“那两个兄弟没问题吧?”
“王爷放心,他们三天前被派出去押运粮草,现在还在途中呢。”
“那就好。我们要走的这条路太难了,每走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不能留一点点儿后患。”
晚饭后,弘宇正在书房看书,张元进来把一封信交到了他的手上。
信是肖平写来的。说丰王爷他们已商量好了大丰营新的营长人选,是兵部一位掌管人事的侍郎,准备明天奏请皇上。
看完肖平的信,弘宇立即另写了一封,吩咐张元马上送到庆王府。
第二天一早,庆王爷就冒着严寒往宫里赶去。他一定要在丰王爷之前见到皇上。
到现在为止,他在兵部和军中一个得力的心腹都没有,全被丰王爷掌控得滴水不漏。今天有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把弘宇安排进去,至少这个人是他的拉拢对象。
正巧,皇上今天心情好,早早地来到了勤政殿。
见到皇上,他也不拐弯,直接对皇上说了自已的看法,“自从肖将军战死,兵部和军队就全掌握在了大哥手里。连你有时都掌控不了。这种情况对朝廷和整个大安都是很危险的。
现在,李云受伤,何不趁此机会安排一个你自已的人去掌控大丰营呢?”
皇上听后,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早已把朝政交给大臣们了,很多时候都是在兰心宫陪吴贵妃写诗作词,欣赏歌舞。
经庆王爷提醒,他也觉得确实应该安排一个自已的人去,那么谁是他自已的人呢?他以前可认为所有朝臣都是他的人,现在细一琢磨,还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抬起头来,盯着庆王爷问道:“三弟,那你说谁最合适呢?”
“四弟弘宇呀。他年轻气盛,没有过多的心思。又在军中历练这么多年,对军务也很熟悉。你让他去,他肯定对皇兄你唯命是从啊。”
皇上听后,满意地点点头,“对,他最合适!”
上午,丰王爷带着兵部和吏部两位尚书来到皇上面前,他先向皇上奏报了李云的伤情,接着说年关将至,大安城内外的安全都要靠大丰营协助,所以不能群龙无首。必须马上推选一个人出来填补李云的位置,他们本着为皇上分忧,已物色好了合适的人选。
皇上问:“你们推选的谁呢?”
丰王爷正要回答,白公公进来禀报皇上说,庆王爷求见。
皇上一声“宣”,庆王爷快步走了进来。皇上对他说:“正巧你来了,他们举荐了大丰营新的营长,你也看看合适不合适。”
当兵部尚书说出他们举荐的人时,庆王爷当即就否定了,“这个人虽然懂兵法,但他在军中历练的时间短,恐怕难以服众啊。我看最好是另择人选。”
丰王爷忙说:“朝廷现在也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呀。”
两位尚书连忙附和。
庆王爷说:“我看弘宇就比他合适。”
丰王爷又说:“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可能他自已都没这个想法呢。”
皇上说:“叫弘宇过来,我亲自问问他。”又对两位尚书说,“你们先去办差吧。”
两人看了看丰王爷,只好退出去了。
很快,一袭棕红色棉袍飘了进来。弘宇向皇上请了安,又向两位哥哥见了礼,依皇上的示意坐在了他身边。
皇上问:“四弟啊,你的身体没问题了吧?”
“臣弟已经完全康复了,谢谢皇兄关心。”
“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还是想回军营去。”
“那就去带大丰营吧!”
丰王爷问:“你年龄还小,确定自已能胜任吗?”
弘宇的视线依次从三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皇上的脸上,他左手按胸,坚定地说:“有皇兄和两位哥哥的支持,我一定能干好。”
“那就去吧,”皇上又把头转向丰王爷,“自家人用着总比外人放心。”
庆王爷忙说:“皇兄说得是。”
丰王爷也只好附和。
第二天上午,皇上让丰王爷把弘宇送到大丰营,亲自宣读了任职的圣旨。
自此,肖峰将军亲自建立起来的,有三十多年历史的大丰营,传承到了英王爷弘宇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