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宇几人经过反复商议,还是没作出最终决定。于是打算去各营驻地看看。
各营将士都在休息,但都排列有序,一有号令便能迅速投入战斗。
由于缺粮缺水,将士们今天就只能每人喝半碗稀粥,伤员因为缺药也没能得到救治。
尽管今天休战,大丰营的处境还是越来越危险。越往前走,弘宇的心情越发沉重。
他一路走来一路沉思,要突破叛军的军民双重围困,就必须撤出梁州境地,但又不能撤得太猛。
突然后撤,一是容易引起敌方生疑,二是不知道京城和皇上的安危有没有保障,三是不知道援军能不能按时到达。
弘宇回帐后,立即让张松给庆王爷捎去消息,说大丰营的粮草只够用三天了,请庆王爷供给两天粮草。为表诚意,大丰营营地后撤三十里。
当信送到时,安格正在父王的主帐议事。庆王爷先让儿子看后,再接过信来细看。
张松正想着如何让庆王爷放了吴华,安格突然问他,“大丰营粮草已用尽吗?”
决不能让他们知道大丰营已陷入粮尽药缺的困境,这是将军特意交待的。
听到安格的问话,张松故意挠了挠脑袋,说:“根据出兵时所携粮草计算,再撑三五天应该没问题。”
“那为什么粮草要得这样急呢?”
“我想,将军要为庆王爷撤军三十里,总要拿一点王爷的实际行动来堵住将士们的悠悠之口吧。”
“那对于今日休战,你方将士有何反应呢?”
张松急忙单膝跪地,抱拳禀报,“启禀贝勒爷,今日休战,你方收获太大了。
跟随吴营长主战的部分将士都开始动摇了。
他们说庆王爷宅心仁厚,心怀天下。只一心想把无能的皇上拉下马,对百姓和将士还是怜爱的。”
听了这话,庆王爷父子相视一笑。
“现在,我们将军也更确信自已的决策是英明的。今天我们巡营时,将军还说,几年不见,安格贝勒爷居然这么有出息,把王爷的封地治理得这么好,等庆王爷做了皇帝,那一定是皇上的好帮手。”
“这点他倒是很有眼光。”庆王爷自言自语道。
“给他两天粮草,让他明天天亮之前后退三十里。”庆王爷看向安格说道。
亲兵带着张松出去后,庆王爷对儿子说:“格儿,我觉得只要弘宇愿意撤退,这就是好事。我也不希望夺位的路走得太血腥。
吴华说得好,大丰营是皇上的,那今后不就是我们的吗?能保存大丰营的实力,也更能巩固我们的皇位。”
“父王说得对。但还得看事情的发展。”
当天下午,弘宇就收到了庆王爷给的粮草。将士们吃了一顿饱饭,马也上足了草料。
太阳落山之前,大丰营开始拔营后撤三十里。
后勤补给营和伤病员在前,步兵营居中,骑兵营垫后。随时保持战斗队列,以防叛军突袭。
张松成了弘宇和庆王爷的专职信使。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松就来向庆王爷打探消息,问今天是否开战。
“你回去告诉你们将军,大丰营和我们都是大安的军队,将士都是大安的子民。
只要弘宇能答应我们的要求,就能做到兵不血刃。”
“那王爷你们有什么要求呢?”
“一、不再提惩治安格和我军将领……”
庆王爷还没说完,张松就双膝跪地行了大礼,再面向庆王爷侃侃而谈,“末将死罪,敢打断王爷。但请王爷听听末将的建议。”
庆王爷并未生气,安格看了看父亲,抬手示意张松起来说话。
张松也不客气,站起身来直接对庆王爷说道:“末将话粗,需先求王爷免罪。”
庆王爷豪放地笑了一声,才道:“大胆地说,只要是真心话,无论你说什么,本王保你你无罪。”
张松双手抱拳,向二人行过礼。再面向庆王爷说道:“王爷,你马上就要登上皇位,成为天下之主了,怎么还和英王爷谈条件呢?他又有什么资格和你谈呢?
我认为,你可以直接命令他每天后撤五十里,直至退回大丰营原来的驻地。
现在大安城周围并无驻军,据京城来报,一万禁军已被巡防营缴械收伏,皇上也派不出援兵。
不如直接放开通往京城的驿道,让大丰营的后勤补给畅通,以彰显王爷您的仁爱与豪气。
现在巡房营掌管京城,到时就说巡房营挟持皇上,您以勤王为名,率军进京。
如果皇上在战乱中驾崩,您就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那时,还关英王爷什么事?
至于安格贝勒爷和您军中将领,到时还不是皇上您说了算。
不过,吴营长在大丰营还是很有威望的,不如先放他回营,到时他也会明白你体恤将士的一片苦心。对你今后掌控大丰营也会大有益处。”
张松说完,再次跪地叩头道:“冒犯之处,请王爷恕罪。”
庆王爷扶起张松,上下打量了一遍,带着探究的神色问道:“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回王爷,我这一路走来,全靠您的看重和提拔,总想为您做点什么以作报答。
所以从开战以来,我每天暝思苦想,这就是我的想法。”
说完,张松又紧张地看向庆王爷父子俩。因为他的心中也没底,不知道自已把将军的意思表达清楚没有。
张松被庆王爷的亲兵带离后,安格迅速召集几个心腹大将到帐中议事。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庆王爷才将写好的信函让张松拿回。并对他说:“凭你的忠诚和能力,今后就让你掌管大丰营。”
张松连忙下跪谢恩:“感谢王爷栽培。您的大恩大德,张松铭记于心。”
当张松回到营地时,吴华已先于他回来了。两人见面,也是分外激动。
看着弘宇读信,张松的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他不知道信里究竟是怎么写的,担心自已没有把将军的意图表达清楚。
直到弘宇看完信抬起头来朝他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当天下午,庆王爷就撤回了封锁驿道的军队,弘宇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相信最迟不超过明天早晨,粮草和药品就会运到。
太阳渐渐地遮掩起她那羞红的脸庞。就在这时,庆王爷的两个亲信来到了弘宇的帐前,带来了庆王爷的质问,大丰营为何还不后撤。
是大丰营总副营长马军回的话,说他们将军几天未曾睡觉,身体稍稍欠安,午后吃药安睡,直到现在还未醒来。等将军醒来立即向庆王爷汇报。
弘宇不敢撤得太快,因为他不知道援军的进度和京城的具体情况。所以不得不装病拖延时间。
庆王爷得知消息后倒没多想,只是摇了摇头说:“毕竟太年轻了,经不起折腾。”
天黑尽后,张松才在一侍卫的陪伴下来向庆王爷汇报,“禀王爷,将军说今天时间太晚,等明天天一亮就开始后撤五十里。”庆王爷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天一早,弘宇依约组织大丰营后撤五十里。
还是后勤补给营和伤病员在前,步兵居中,骑兵垫后,并做好了充分的防御措施。
在后撤的过程中,弘宇派人一路散布谣言,说庆王爷登上皇位后,会把心腹大将全部杀光,以抹去他的叛逆罪孽。
大安城里,已完全被巡防营接管。皇上和文武百官已全部禁足在勤政殿里很多天。
不过还是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巡房将士也没进殿,只是殿门外戒备森严。里里外外,所有用度全是白公公在安排。
就在叛乱发生后的第十天,买菜回来的小太监向白公公汇报,南境军两万骑兵已按肖平大将的安排,很快就能和英王爷的军队汇合,另五万步兵两天后才能到达京城。
两天后的晚上二更天,肖平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从谜道来到了东城门,守门的将领见到肖平,立即命令打开城门。
南境五万大军蜂拥而入,朝着宫城冲杀过来。
勤政殿内,三层宫门紧闭,并被牢牢地顶住。每扇大门后都有数堵人墙守护。
勤政殿正殿的大厅上,白公公手持皇上的尚方宝剑,威风凛凛地屹立在皇上身边,一点儿也看不出平时的娘子形象。
不到一个时辰,在巡防营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际,战斗已全部结束。
皇上命肖平兼任禁军和巡房营统领,镇守大安城。
肖平宣布,禁军负责宫城和皇上安全,巡房营中由肖平点了几名将领带着他们的手下继续维持大安城的秩序,其余巡房营将士全部拘押,听后发落。
五万南境大军,又浩浩荡荡地向着梁州开拔。
弘宇在后撤途中散布的谣言,已由民间陆续传到了叛军营中。
这一谣言在叛军中迅速传播开来,叛军将领开始互相猜忌,搞得军营里人心惶惶,军心也开始涣散。
庆王爷察觉到了军中异常,试图稳定军心,但为时已晚。
就在这时,正在后撤的大丰营将士突然调转方向,如猛虎般朝着叛军冲了过来。
光是骑兵就有四万多,加上步兵,作战人数比叛军还多了那么一些。
庆王爷父子俩惊呆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派出去那么多探子,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报敌人的援军已到。
弘宇头戴银盔,身着棕红色战袍,骑着枣红色战马,手执长剑,气势如虹。
他率领的骑兵大队如猛虎出山,长驱直入,冲入叛军大营。叛军顿时乱作一团,自相践踏。
叛军本就军心涣散,无心恋战。经过一番激烈地厮杀,很多将士早就丢盔弃甲,不战而降。
然而,庆王爷父子俩仍不甘心失败,他们亲自率领亲信部队,企图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最后,父子俩被敌我双方二十几万军队围在了战场中央。
弘宇站在马背上,高举战剑。战场上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顿时静了下来。
吴华阔步向前,义正言辞地高声喝道:“庆王爷,你的叛乱注定失败。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庆王爷高昂着头,纹丝不动。
其余亲兵见大势已去,纷纷丢掉武器,下马跪降。
在庆王爷身旁,一位英俊少年身披银色战袍,跨坐在白马之上。骏马通体洁白如雪,鬃毛在风中飞扬,四蹄稳健地踏在这片刚被战火洗礼过的土地上。
少年挺拔如松,眼神坚毅而锐利,仿佛能穿透这重重硝烟。
白色战袍随风扬起,在这灰暗的战场上,宛如一道耀眼的光芒。
他手持长剑,剑尖闪烁着寒芒。那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影,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峰,散发着沉稳而强大的气场。
弘宇看着少年,仿佛看到了苏泊湖战斗之前的自已。目中已是泪光莹莹。
少年在马背上抱拳施礼,“四王叔,好久不见。”
弘宇摇头惋惜,“安格,你就没有一点儿后悔吗?”
安格微微一笑,“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作为皇室儿郎,为子民请命,为江山流血,是我应有的担当。
看着江山战乱纷起,民不聊生,而皇上却昏庸无道,不思进取。对这样的皇上,你身为先皇之子,难道就真的没有失望过吗?”
弘宇摇了摇头,语调既悲凉又愤怒,“身为皇室儿郎,你本有治国之材,兴邦之能。如诚心辅佐皇上,保卫江山,造福万民,必成国之栋梁。
然而你却长期受你父王蛊惑,心存邪念,起兵叛乱。心无百姓和家国。你有何颜面立于祖宗打下的万里江山?”
弘宇提到的家国情怀和百姓江山,成了摧毁安格内心支撑的致命一击。
安格凄凉地看了父王一眼,举剑划过颈项,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锦袍。
随着庆王爷悲惨的一声“格儿”,他滚下马来,颓丧地坐在地上。把儿子的上半身抱在自已怀里,血红的双眼怒视着弘宇,“自古成王败寇。你赢了,自然有资格站在这里振振有词地教训我们。
可是,如果我得到了江山,开创了大安盛世繁华,百年定论又有谁能说我错了?”
弘宇轻叹一声,“原来你觉得自已会是一个更好的皇帝……”
弘宇跨下马来,轻轻地替庆王爷怀中的安格阖上双眼,对跪在地上的亲兵说:“看在他把梁州治理得这么好的份上,厚葬他吧。”
这场惊心动魄的叛乱终于被平定,而将军弘宇的内心却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