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满老汉挣扎着起来,他不能不起来,筹钱还贷是他最为紧迫的事。
满月看着心事重重的父亲,关切地问: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
满老汉摆摆手:没事,放心吧!你忙你的。
满月用手摸了摸父亲的额头,已经烫的不行,满月赶紧找来退烧药,又递来一杯温水。
满老汉颤颤巍巍地接过药片,又接过水杯一仰脖吞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月月,你不用担心,爸没事的,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爸,你要照顾好自已,我长大了,我能挣钱,我想好了,我自已一边打工,一边上学”,满月信心满满地说道。
满老汉点点头:“高中学费还好,可是上大学,就不一样了,需要一大笔钱。但是你放心吧!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上大学!”
素琴已经把早饭准备好了,听着满老汉的话,在一旁搭腔:行,砸锅卖铁,你们家就一口锅,砸了,你们都喝西北风去啊!
满老汉瞪了一眼素琴:滚一边去!素琴没好气地把饭菜往桌上一放:饭好了,赶紧塞吧!
素琴转身走了,又不知疲倦地忙东忙西去了。
满月拿了一个馒头咬了几口,接着说道:爸,生病就注意休息,我还要去家教,我先走了。
满月一边咬着馒头,一边往外走。素琴关切的喊:一大早上就去啊,你好歹吃完早饭啊!
“吃了,吃了!”满月头也没回地答应几声就走了。
满老汉和素琴也准备吃饭,看着摆好饭菜,是一口也吃不进去。
(二)
太阳快晒屁股了,邻居王春花才起炕,因为昨天又打了半宿的麻将。
素琴知道王春花的习惯,所以也是踩了半天的点,在门口徘徊了好几圈,这才敢敲门。
“她王婶在家吗?”素琴为了筹钱不得不找到邻居王春花商量。
“谁啊,谁啊,大活人在这,没长眼睛啊!”王春花正在化妆,她长得虽然五大三粗,但是每天还是要描个眉、扑个粉啥的,活生生地把自已打扮成城里人。
“是我,是我!”素琴应了一声。
“哎呀妈呀!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素琴,咋来了呢?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你就直接进来呗!还敲啥门啊!吓我一跳!”王春花边说边站起身把素琴让到屋里。
“我不是怕打扰你吗?一旦有啥情况呢?”素琴半开玩笑地说。
“啥情况,你怕我屋里有男人啊!我倒是想来着!只可惜,这村里这些老爷们也没有一个争气的,没有一个有胆的。”王春花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说道。
“你长的这么富态,是你看不上别人吧!”素琴弱弱地说。
“你可拉倒吧,我这叫富态,看这胳膊都有你大腿粗!瞅瞅!哪个老爷们儿不惧我!”王春花边说边比划着。
王春花直直地看着素琴,看出素琴有心事的样子,也犯了嘀咕,这个从不登门的素琴今天来肯定有事。
“哎,我说素琴,你来是说你家姑娘的事吧!我就说吧!你看看,那个村长家的那个谁,那个葛大牛多好的小伙子,你们老两口想通了,行,我给你牵个线,准成,你就放心吧!”
素琴坐在春花家的炕沿上,捉摸了半天才说:“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看看能不能借2万块钱,我们用几天就还,就是倒个贷款,你也知道我们是有信誉的”。
没等素琴把话说完,王春花就赶紧打断:我说,老嫂子,钱是真没有,你说你也知道,我现在也不种地,我也没能力种地,老爷们死这些年我也没下过地,卖地的钱也就只够我年吃年用,我那个儿子在城里打工不朝我要钱,我就烧高香了。
素琴叹了一口气:“真是遇到坎了!愁人啊!”
王春花眨眨眼睛,叹口气说道:嫂子,你说你姑娘满月,长的那个水灵,也快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你就给他定个亲,你们家一瞬间,就全开难了,你们咋就想不通呢,你回去也好好劝劝你们家老满,别一根筋。
素琴摇摇头:“孩子还小,才19岁,再说家里我也说了不算!”
王春花琢磨了半天,心想满月的婚事,素琴看来是没什么意见,只是把老满这关攻下来,就有希望,想着想着心里便有了主意。
王春花满脸堆笑地说:“素琴老嫂子,这么地吧,我帮你想想办法,你看行不行,你等我消息?”
素琴似乎看着了一丝希望,赶忙站起身:谢谢你啊!她王婶!
(三)
满老汉拖着疲惫的身体,也在四处求借。可是,面对这样的困难家庭,谁又肯出借呢?老满头一连吃了几个闭门羹,几乎绝望。
有钱的没啥来往,关系不错的又都没钱,满老汉想到了村长曾经给他留的话,有困难去找他,他硬着头皮去了,可他走了半路,又折返回来,满老汉还是有些难为情,人穷嘛,还是想要个脸面。
满老汉家的邻居王婶王春花,风风火火地找到高燕,说了满老汉媳妇素琴找她借钱的事,高燕嘎嘎地笑个不停,高燕心里清楚,喜顺杂货店放贷款的大老王,是村长的老铁,难为老满头事,不给他续贷,就是她高燕交代的。
高燕心里明白,她老公葛镇江当了多年的村长,凭借村长的影响力,想拿捏个村里的老百姓,还不是手到擒来嘛!
王春花对高燕一阵抱怨,自已最近打麻将总是点炮,点背的没边,自已的小金库快干了,本想撮合满月和葛大牛的婚事,弄点外快,可被老满头一口回绝,越想越生气!
“来!来!先喝口水!好事多磨!太顺利了,也不现实!”高燕边安慰王春花,边递了一瓶矿泉水。
王春花拿着矿泉水,咕嘟咕嘟就了个干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深呼了一口气:“这老满头,就是个倔驴!自已家的姑娘,抓紧找个好婆家,解解穷气,有什么不好嘛!”
高燕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磕着瓜子,看着王春花口若悬河地叨叨个不停:“燕子,我来就是想和你说,他们现在急需钱周转,你能不能帮下忙,这也算是交个人情!拉近了关系!我保媒也有些筹码!”
高燕不假思索地回答王春花的话:“帮忙,没问题!只是得有些说道!”
高燕悄悄对王春花耳语,王春花不住地点头,高燕人长的有模有样,却是一副蛇蝎心肠。
高燕嘀咕完,又对王春花下了保证:“放心吧!这事办成了,有你的好处!再说了,咱们也不是真的想害老满,毕竟将来还是要做亲家的!是不是啊?”高燕十分有把握的样子,王春华满口答应。
(四)
老满头家的里,死一般沉寂。满老汉躺在炕上紧闭双眼,高烧的更厉害了,一阵清醒一阵迷糊,素琴坐在破木凳上也是一筹莫展。
“要不就找咱们大姑娘、还有二姑娘帮帮忙!”素琴半天才打破沉寂,老满头摆摆手。
素琴看着老满不同意,又接着说道:“实在不行就和满月说说,看看能不能从她同学那里拆借下,反正就是倒个贷款嘛,用个十天半个月就还!”
满月同学就是孟瑶,孟瑶和满月是最好的朋友,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孟瑶的妈妈刘冬梅开了酒店,手里应该有钱,据说是早年跟了市里搞开发的一个大款未婚先孕,生的孟瑶,后来大款又找了新的媳妇,给了刘冬梅一大笔钱,冬梅就自已一个人带着孟瑶过生活,今天干个这个,明天干个那个,看啥赚钱就整啥。
老满头听了素琴的话,挣扎着起来:“实在不行,就得和满月说说,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可是她还是个不满20岁的孩子,这个事好说不好听啊!”
满老汉家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老满哥,在家呢吧!”一个大嗓门从屋外传来,声音听起来都震心,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邻居王婶王春花,王春花一进门就心急火燎地说:“诶呀妈呀!我说,你老两口大眼瞪小眼的,你们挺消停啊!”
“她王婶啊,快!赶紧屋里坐!”素琴示意王春花屋里坐,老满头也从炕上坐了起来。
“我不坐了,我说两句话就走。那啥!我前一段不是打麻将嘛!我认识一个麻友,也是放贷款的,我要不要给你们牵个线,但是我可丑话说前面,你们咋谈是你们的事,成不成都和我没关系,我这也帮个忙,都是邻居住着。”
“行!行!谢谢你啊!”老满头似乎找的了救星。
“没事!反正你们好好唠着!正好我这个麻友现在就在我家呢,要不你们去看看?”
老满头来了精神,一下子就从炕上跳了下来,还没来的及穿好衣服和鞋,就往邻居王婶家跑去,王春花和素琴跟在后面。
“你慢点!你慢点!把衣服穿好!还有鞋!”
素琴在后面喊,老满头还那顾得上这些。
(五)
老满头进了王春花家,确实吓了老满头一大跳,屋中央一个麻将桌,桌旁坐的一个满胳膊都是纹身的年轻人,把老满头吓一跳的不是他胳膊上的纹身,而是椅子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集市上抢他柿子的年轻人。
刚子悠闲地摆弄着桌上的麻将,看见进门的老满头,看了一眼,继续旁人无人地摸着麻将,把麻将一个一个地罗列起来。
王春花和素琴也都跟了过来,王春花第一个开了腔:我给你介绍下啊!这个是刚子!就是我说放贷款的,这是我们邻居满国栋。
老满头认识这个小子,从前抢他柿子的事,也不好再提,况且那个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老满头伸手想去握手,刚子却低头去拿自已的包,老满头无奈地把手放下。
刚子从包里面拿出一个合同,还有笔和印泥,边拿边说:“听王婶说了,是你要贷款!是不是,你需要多少钱,用多长时间?”
“是,是!想借2万,用半个月!就是周转一下。”
“按天算啊!我们利息你知道吧!”刚子拿出烟点了起来,边抽边眯缝着眼睛说。
“还不是很清楚!你说说看!”老满头关切地问。
刚子抬头看了一眼老满,还有坐在一旁的素琴:“这么说吧!你是短期借钱周转,我们就是按天算钱,一天是日利息是千分之五,一万块钱一天是50元,你借2万元,15天,就是1500元,服务费是1000元,总计是2500元,你看看,行不行?”
“这,这利息也太高了!”素琴拉着老满头的衣袖小声嘀咕。
王春花打了个圆场:“这么的吧,服务费这块!刚子,你给减减,1000太多,你就收200元得了。你看老满是我们邻居,咱们也不外!”
刚子看看王春花,王春花也直给刚子使眼色。
老满头推了一把素琴,素琴一脸无奈,直直地看着老满。
老满心里似乎有了主意,接着说道:我们要借7天呢?怎么算呢?
刚子答道:短期周转,我们就是15天起,王婶也说了,服务费这块,我可以给你减免些,就按200算,这样15天,就是1700元,这是我的底线,你要贷你就整,不要就算了。
“行,我整!”老满头一口答应,素琴拉了一把老满。
老满瞪一眼素琴:一边去得了,你懂啥!
素琴生气地转身走了。
刚子拿出一份合同,写上了各种数字,递给老满头,老满头看着合同,心里一惊,惊的是逾期的费用真是超级的高,逾期利息按百分之十算,也就是1万钱一天利息就是1000块,但是想想喜顺杂货铺的老王一定能给他续贷,他毕竟借贷了多年,信誉很好!
老满还是把合同签了,老满用颤抖的手写下了满国栋的名字,用满是老茧的手按上鲜红的印泥,一个大红手印又落在合同上。
刚子也很爽快从包里拿出两捆钱,又从中抽出了1700元。
老满接过钱,又问了一句:怎么利息现在就拿走吗?
刚子笑了笑:这是规矩,你看下合同,利息要提前支付的!
老满头一脸通红,他没啥文化,合同看的也是半拉胡片,老满头拿着钱,又寒暄了几句,转身走了。
老满离开的脚步越发沉重,他习惯了这样的压力,借贷还钱,再借贷再还钱,这些年他早就习惯了。
艰难困苦早就是他们的人生常态,一直在这样的苦难中苟延残喘地活着……
永远也不知道,明天等待着他们的,又是怎样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