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小华头也不回走了。
赖新建大声凶狠道:“就这样真的走了,你永远不要回来,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不回就不回。”赖小华狰狞着面目,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从这以后就没有读书。
华橙冰道:“这样真的不读了吗?他现在虽说长大了,不过…怎么办?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对不起孩子。”
没有想到赖新建竟然拉着脸说:“那叫你给钱啊?”
华橙冰道:“你倒是有理了,我来了这个家,钱也付出不少了,对你对孩子们,我亏欠过你们吗?你自已拿不出来钱,倒是怪起我来了。”
赖新建道:“那你就别说啊?”
“不说,以后你家的事情我绝不说,也不会再管!”华橙冰生气委屈地差点流出泪来。
两个女儿畏惧地看着她,赖新建的三个孩子也瞅着他们两个人。
有句话说,“婚姻与金钱如同车轮与车架,缺一不可。”
面对这为了钱争得面红耳赤的婚姻,华橙冰最初的一点希望,被再次毁灭。
一晃她也来这家人家三个多月,这三个多月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恨不得样样弄好,也希望得到孩子们的认可,想起以后的路还很长,看着灰茫茫的天空,泪水止不住打转。
她随便整理了一下行装,带着情绪对赖新建道:“孩子们要开学了,我想带着她们去看看外公,去我老家一趟。”
赖新建带着非常愤怒的情绪道:“你是不是也要走啊?走了永远不再回来了是吧?”
华橙冰想起赖新建平时笑盈盈的面孔,没有想到遇到点事情脾气这么糟糕极端。
不禁辩解道:“我都说了带孩子回去看看,开学以后也要好一段时间才能见面啊?没有说不来啊?”
赖新建道:“回去就不花钱了吗?你能弄到钱回来吗?还是指望你那个霸占小姨子的前夫帮助你。”
华橙冰更加恼火了道:“我有回去看他们的权利,从他们身上弄钱可能吗?他们没有钱,就算是有,你这个窟窿我能填得了吗?”
说着带着两个女儿就走了。
只听到赖新建凶狠道:“滚,都滚,都不要来了。”
把两个女儿吓目瞪口呆,把小儿子小光吓得哭起来。小光喊道:“阿姨,阿姨”。
华橙冰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一阵酸楚,不过还是径直的往镇上坐车的地方走去。
她经过两次转车来到了三里屯看望父亲。
她心想着父亲一个老人也怪可怜,乍暖还寒的春季让她想起了过去的许许多多,小时候的日子,和妹妹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姐姐回来时的样子,还有嫁给曹世奇时的样子,还有母亲在的样子……可是如今她不敢想,只是觉得无尽的伤感奔涌而来。
华橙冰对女儿们道:“以前条件苦,我没有上过学,你小姨读书多,我现在认识一些字,也是以前跟她学的。”
大女儿希儿道:“那你不是一直叫我们好好读书,小姨不也好好读书的吗?她怎么还把你赶走了,霸占了爸爸。”
二女儿盼儿应和道:“就是嘛,读书是不是也还是不好?”
华橙冰道:“这事就不提了,总之你们不能像她一样。她当年是很优秀的,错在不该差老师的钱,如果不差老师的钱,那她肯定会有工作。”
希儿扑闪着好奇的黑眼睛:“差老师的钱,是欠学费吗?”
华橙冰道:“是当年老师恋上她,你们不懂,算了,都过去了,不提她了,总之你们都要好好读书改变自已,我一定会想办法供你们的,除非我不在了,或者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她来到门口,正要开门,这时走出来一个七八岁样子的小男孩,他圆圆的脑袋,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圆圆的脸蛋被风吹得红彤彤的,他好奇地看着华橙冰母女三人稚声稚气道:“你们找谁啊?”
他样子还有几分可爱,华橙冰再一次确认自已家的房屋,说了句:“我没有走错吧?再说我怎么可能会走错呢?”
他正要问小男孩,这时候屋里出来了一个女人,看上去应该有四十几岁的样子,她比划着手势。
华橙冰好奇道:“你们是?”
女人还是努力地比划着,嘴里嗷嗷地想表达着什么。
希儿和盼儿道:“她应该是个哑巴,她们怎么会在外公家。”
华橙冰只好问小男孩道:“你们从哪儿来啊?怎么住在我们家啊?”
小男孩道:“我是跟着妈妈来找爸爸的。”
华橙冰道:“爸爸?”
这时候父亲回来了,应该是去给牛弄吃食,春天了都要耕地。
小男孩马上叫道:“爸爸,有三个人找你。”
父亲高兴地笑得,脸上像开了花,赶紧应和道:“唉!乖,乖。”
她从小到大父亲都是愁苦的样子,从来没有见到父亲有如此的笑容过。而且母亲过世以后,她很担心怕父亲想不开,或者肯定会为此憔悴不堪。没想到这次回来父亲反而容光焕发了很多,好像很幸福的样子。
华橙冰更加意外急切道:“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希儿和盼儿也是瞪大了眼睛。
那个哑巴女人看上去人也不坏,还示意她们坐下。
父亲放下手中的活感叹道:“橙冰啊!要说你们几个,我和你妈这一辈子最对不起人就是你了,你从小在家什么苦都吃尽,家里家外都是全靠你帮忙,以为你嫁给曹世奇过上些好日子,可是你为了计划生育的事情,在他家苦得人不像人,好不容易有了兴儿和满儿,还被折磨得一身病。后来这个不懂事华橙雪还给你添这样的乱,可是…你也知道在农村,女儿终究只是个外人,农村就是这样,这家就算你回来常住,也是待不下去的,我们家虽说不是什么家大业大,但是就是那几亩地,华家村好多人都垂涎着,到时候唾沫都把你淹死。”
父亲望着前面的路感叹道:“你看东家某某女儿,她舅子出门躲计划生育,她就是回来种了两年的地,所有人无论是前面背她都说不停,那多难听啊!还不是待不下来,姑娘自古都没有回外家出头的道理。”
华橙冰道:“我明白,我只是回来看看你,我从来没有想过来三里屯常住。”
父亲说着长吸一口气点燃了一根烟斗。这是父亲第一次跟华橙冰说这么多话。
华橙冰急切道:“我明白,再说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回来要你的东西。”
华父抽了一口手中的烟道:“这事说来话长,其实我也没有想过能有今天,不过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父亲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出嫁的那一年,接着那一年你妹妹小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家了,家里突然间空空落落,自从那次我生了大病以后,你妈很担心我,就怕我一个人去干活,万一回不来,也没有一个人叫着,又怕万一再病,先她而去。
你姐姐日子苦,你呢毕竟出嫁了是人家的人了,而且还远,你妈妈每天担心我,怕我先她而去的同时,也怕她自已先走了,没有人陪我,一直说对不起我,急了就说估计是她命中克子,你两个哥哥才不在了。一定要我再找一个,说不带回来,带回来怕被她克了,加上她还是怕带回来,她自已伤心吧!她就是坚持说叫我在外面就行。”
父亲说着脸上流露出愧疚的表情道,看着母亲曾经常常躺的位置,眼里沁着泪光。
接着道:“我开始是反对的,我也没有这个心,而且我不善于跟人家打交道,我这么老了,找谁去?也不知道你妈妈在哪里听来的,说是下面阿婆告诉她的,在高杆子村,有一个哑巴,三十七八岁。”
父亲说着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哑巴。
接着道:“因为身体残疾,主要是她也是父母捡来养的,听说她养父母家生的孩子生一个死一个,听民间说需要捡别人的孩子来带,才能压得住后面的孩子,她的养父母知道她不会说话,但是知道她能压住后面的兄弟姐妹,还是很开心,不过后来确实是,她后来弟弟妹妹还真是活了下来。
后来主要哑巴长大了以后很能干活,来提亲的都是一些条件不好带着各种残疾的人。她养父母都不想同意,因为哑巴在家里一个人能干三个人的活。”
父亲说着说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接着道:“直到三十岁,有一家人来提亲,来提亲的人年纪不大,而且看上去和正常人像是差不多,媒人只是说身体有点问题,有时候会犯病,但是他们也没有见过他犯病。来提亲的这家人还很富有,据说有几片连山的地,还有田地。这时候的哑巴在家里也是老姑娘了,她的弟弟要结婚,需要钱,她父母就想道,让那家人拿出一点钱,就把哑巴嫁过去了。”
父亲接着道:“没有想到哑巴嫁过去了以后没有多久,这个男的就犯病了,病上来了以后就乱打人,吓得哑巴到处逃窜。她也叫不出声音来,有一次犯病,男的追着她打,她狠狠的跑出来了以后,全村的人都上来拉住,几个青年人把那个男人捆绑起来,那个男的才放过她。不过从此以后她非常害怕,每天晚上睡觉都以为有人会杀她,好一段时间就像精神失常了一样。”
父亲说着看了一眼哑巴投过来同情的眼神。
继续道:“事情过了好几年,虽然中间有小的犯病,不过总体没有太大的伤害,虽然哑巴很害怕,不过也勉强过下来。
只是有一次,也就是一九九五年吧!那个男人一下子又精神失控了,但是那是晚上,哑巴叫不出声,也没有办法惊动别人,那个男人随手拿着菜刀要砍她,哑巴只能拼了命的跑,她没有办法,只能努力跑回到自已的娘家,也就是她养父母家,可是小女子那有跑得过男的,何况是神经病男人,哑巴的养父母家要经过一座悬崖,哑巴一路跑,实在跑不动了,她本来是打算躲在悬崖边,毕竟是晚上,只要那个男的看不见她,不再杀他,清醒了就好了,可是那个男的好像没有意识,直接踩下悬崖,死了。”
父亲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哑巴被吓得浑身发抖,她跑到养父母家用手势比划自已遇到的危险,那是冬天她却全身都是汗,看着她心急也表达不出的样子,她养父母也是又急又心疼,天亮以后带着她去探了个究竟。”
父亲说着狠狠的吸了两口烟,华橙冰和孩子们听得非常入神。
父亲道:“她养父母去了以后,那个男人家父母也是非常伤心,说要哑巴留下来为他儿子守寡,否则当年给的钱就要退回来。因为父母没有钱,哑巴其实也是想留下的,但是她从此非常害怕,甚至好一段时间都会阵阵发呆,有点精神失常,尤其是呆在那个房子里。”
父亲弹了弹烟斗上的灰尘道:“不知道你下面阿婆是听谁说的,说哑巴反正现在也精神失常了,那家人也不在管她了,只要给点钱,就可以把她娶回来生孩子。
我和你妈听了这个事,觉得哑巴很可怜,你妈妈的意思是当时你们都走了,家里也没有什么负担,现在还有些钱,不如拿过去把哑巴娶过来。”
华橙冰道:“然后妈就同意你就跟她住一起了吗?”
华父长吁一口气道:“你阿婆带着我们,先去找到了哑巴的养父母,她养父母同意这件事,一家人才去的。为了避免那家人反悔,养父母的意思,让我先把她带回来住着。但是你也知道,你妈本来就身体不好,我不能这么做,加上万一你们回来看着这样,我这是算怎么回事,我没有同意。”
华橙冰道:“那你把她带哪里去呢?”
华父语重心长道:“我在镇上租了一间房给她住,我三三五五再去看她一次,我没有动她,不过她后来好像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了,也没有痴痴呆呆了,也知道我就救了她。我就顺其自然的跟她在一起了。”
华橙冰道:“那她就是这样一直在镇上住了七八年了,生了弟弟。”
华父道:“我已经老了,我也不敢指望她能有孩子,我就是给她带了一些吃的,大部分都是你妈准备的。”
她说着眼里流露出复杂的表情。接着道:“直到有一天发现哑巴真的怀孕了,你妈妈非常高兴,还叫我不要告诉你们,怕万一你们几个有想法,又觉得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总之你妈高兴坏了。”父亲说着,幸福的嘴角也露出微微的笑容。
华橙冰道:“我们能有什么想法。不过倒是挺意外。”
华父道:“生了孩子以后,你妈妈说更不能让她回来,万一被克着了,但是为了有人照顾她,又商量着让她回去养父母家去住。养父母也理解你妈妈的意思,就同意了。直到去年你妈妈不在了,过了七(七就是人死后过七七四十九天)我才把她们接过来。”
父亲再看一眼她们母子,小男孩拿着一个小木头在削玩具,很投入的样子,父亲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接着道:“那几年你躲计划生育都没有回来过,你妹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你姐姐偶尔来一次也匆匆忙忙,这个事不好对你们开口。再说了你妈妈一直说不要让你们知道的好,万一你们伤心。农村嘛就是这么个情况,没有一个儿不行啊!”
华橙冰听完了以后,从来没有过的震惊,心里很久都没有消化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