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林斯静:风,水,花,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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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所有记忆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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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致林斯静:风,水,花,月亮
作者:
观麟
本章字数:
8250
更新时间:
2024-11-19

到了年底银行里格外的忙,特别是到了发股份制的时候,哲雅又偏偏被借调到最忙的乡镇网点单人临柜,或许就是欺负她吧,没人愿意干的苦差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到她头上。

玻璃外面从早到晚挤满了野蛮粗俗的老头老太太,他们争先恐后举着手中的红色的存折冲过来,面目蒙昧而可憎,他们对钱的欲望扭曲强烈到了极点,几乎是一刻也无法忍耐,全部的眼睛发着饥渴的绿光,全部的嘴开合着说着同一句话“给我!给我!”

他们是一群呱呱聒噪的老乌鸦,张开漆黑的翅膀连成铜墙铁壁把她困在黑暗里。

这疯狂的场景跟哲雅在高中历史课本里看到的那幅民国货币体系崩溃后人们在银行挤兑的照片太像了,只是她从来没想过自已会变成这样场景里的人。准确的说,她都感觉不到自已是人了,她已经彻底麻木无知觉了,那种解离的感觉如此清晰,她终于完全丧失了对自我的主导权,内部一切的思维活动都停止了,如同彻底停摆的时钟。她的灵魂好像脱出了躯壳穿过人群贴在外墙玻璃上漂浮着望着窗外那些被雨淋湿后深黑色的枝枝杈杈、重重叠叠的高楼大厦、在雨幕里遥远的淡淡的山峦,而她的肉体被困在一方格子里,机械地做着刷磁、输入、数钱、交付这一套动作,重复再重复,一刻不停。

她想起小时候父母师长对她的批评,关于她极端的自我,关于她超乎寻常的自尊,那些要她戒骄戒躁的谆谆教诲。“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这是哲雅在《病梅馆记》里读到的养成夭梅病梅的方法,这也几乎是她被教养长大的方式,初读时她几乎要落下泪来,那该有多痛啊,几乎可以用惨烈来形容,可这就是她被教养长大的方式。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听到外面的老男人催命般的抱怨和诅咒后哲雅彻底崩溃了,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来,对玻璃外面那一张张丝毫不掩饰恶意的脸露出一个无意义的微笑,然后推开椅子直直的倒了下去,如同被枪击之后的一具尸体仰面倒在冰冷的瓷砖地上。

所有的声音都被过滤了,瓷砖光滑的釉面上反射光源,椅子腿上还有没扯下来的塑料包膜,复杂的线路在桌子底下犹如蛇群缠绕堆积,光猫的网线接口绿灯闪烁,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降下来落到她的脸上,她闭上眼睛。

外面沸反盈天,综柜尖叫着冲过来,可她也不敢贸然挪动哲雅,蹲在旁边大声问:“陈哲雅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难受吗?要不要叫救护车?”

哲雅并不想说话,如果可以她想把自已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掉。

“她怎么了?她死了吗?我钱才取了一半啊!”坐在柜台外面的老头用拳头狠狠地捶玻璃,“你们银行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只派一个柜员?”

综柜连忙放好暂停服务的牌子,把窗口的帘子拉下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给上面打电话,“小陈不行了,她人都倒了,快从附近的分行的调人来吧,这边好几百个人等着呢......她真的不行了,人已经倒在地上,真的没法继续了......上面叫调不到人,这边忙得要死,柜里只有我和小陈两个人,外面就一个大堂还是实习的大学生,你们要我们死在这里是不是......”

“喂喂119吗?我们这边有人晕倒了,我们是——”

“不用叫救护车。”哲雅睁开眼睛。

综柜被吓了一跳,哲雅从地上站起来,走向进门处的挂衣架从自已外套的口袋里拿出了药,除了盐酸文拉法辛片还有富马酸喹硫平片。

“陈哲雅,你怎么了?”综柜挂了手上的电话惊魂未定地问。

哲雅就着水把药片吞下去,望着面前的白墙两眼空空、面无表情。

“你到底怎么了?没事吧?”综柜又想拨119了。

哲雅没有看她,她对着白墙轻声说:“没什么,只是有点想死。”

哲雅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整个人又躺平在地上阖上眼睛,要不是看到她胸口还因呼吸起伏,综柜真的以为她是猝死了。

“你——“外面那么多等着办业务的老头老太太,综柜真的很想抓住这个小姑娘的肩把她从地上提起来问她发什么疯,只是出于人类对同类基本的情绪感知,她明白这个小姑娘是真的不行了再强逼她与杀人无异,综柜叹了一口气说:”地上太冰了,你躺地上怎么行呢?“

哲雅没有反应。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实习的男大学生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三十多岁的综柜说:“我先给你系统里强制签退吧......”

哲雅也不记得那天她在地上躺了多久,她好像完全清醒着,把他们一字一句的叫骂都听得真切,恶毒下流得让她想要放肆地大笑如同嚎啕,但她好像又完全在梦里,迷迷糊糊中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撑着伞独自坐在启真湖边的钓鱼台上看着一千万滴雨落进湖里,有一千万道微涟在湖面震荡,当时她好像想明白了很多事,通透地不能更通透,可又好像只是做了另一场梦,如庄周梦蝶一般,只是短暂地出离尘世遁入化境,醒来之后却又全部作废遗忘,生活细细碎碎把澄明的心境刻满划痕。

人都走了,外面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仿佛回魂一般,对身体控制的主动权终于回到了哲雅手里,她缓缓抬起手腕看时间,已经是中午是一点半了。

“没人了。”

坐在一旁捧着手机把消息已经不知传了几道的综柜无暇抬头敷衍着回答:“你好了?没人了,都去吃饭了。”

哲雅从地上站起来,脱下身上的工作西装穿上自已的棉服外套,综柜这才放下手机问:“你要出去?”

“我要走了。”

“你要去吃中饭吗?我还没给你盘账,盘完你才能出去。”

哲雅望着她笑了笑说:“那我们现在就来盘。”

“等等,你怎么打的正式轧账单?是不是打错了?”综柜拿着手上的单子问,与此同时哲雅已经完成了正式签退,综柜更加匪夷所思不由提高了声音,“你在干什么?”

“我说了,我要走了。”

“你下午不来了?你跟人事部请假了?”

哲雅摇摇头说:“不用请假了。”

“为什么?你不会想旷工吧?就算是借调,这要扣工资的。”

“不用扣了。”哲雅说,“我要辞职,我不干了。”

综柜一愣第一反应是:“上面不会让你走的,何况是过年期间缺人。”

“我知道,已经无所谓了。”哲雅收拾好东西走到了电子门口握住门把手,“给我开门吧,姐姐。”

“你不能走,你走了下午来办业务的人怎么办?”

“让上面的人想办法吧。”见综柜不准备帮忙,哲雅自已便按了内门按钮拿了外门钥匙,过了两道门禁之后,她终于出去了。

她隔着玻璃把钥匙还给综柜,综柜欲言又止,她笑了笑说再见。

当人们做出抉择时,因为无法全部而深刻地知晓自已究竟会付出何等代价,所以人们总是一次又一次做出近乎盲目的选择以至于无法承受后果,然后一次又一次表现出突破底线的软弱和卑鄙,在清醒中眼睁睁看着自已品性全无、道德沦丧。

现在哲雅已经完全深刻地知晓自已的代价,她须得告别她在家庭这一人类社会最基本社会组织里花了二十三年却依旧求之不得的亲情,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她须得斩断所有的记忆的枷锁,须得扼杀所有对爱的幻想,只有这样她才能获得完全的、彻底的、纯粹的自由。

又下雪了,是那种细细碎碎的雪子,落在脸上如同冷冰冰小针刺入皮肤,镇得那一小片皮肤发麻。

哲雅呼出的白气化在空气里,如同她的一部分永久消弭在空气了,她想她已经准备好了,她绝不后悔。

“Hi,陈哲雅。”

哲雅迟疑了一瞬问道:“封宇?”

“是我。”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比起这个也许你应该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突然辞职。”

哲雅简直要笑了,她说:“我为什么要解释?你做的那些事你能给我解释吗?”

似乎是被哲雅的话噎住,封宇停顿了很长时间才说:“斯静跑了好几趟银行,他想见你。”

“我从来没接受过他的表白。”哲雅很冷静,冷静得近乎冷酷。

“我知道。”封宇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也知道。”

沉默了很久哲雅说:“好,我会去见他的。”

“我去接你吧。”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车已经停在你家楼下了。”

哲雅拉开窗帘,果然看见楼下停着辆落了雪的红色牧马人,封宇站在雪里仰起脸望着她笑,哲雅“唰”的一声关上窗帘,骂了句神经病挂断了电话。

但过了一会儿响起了不绝的门铃声,哲雅最终还是投降了。

年关将近,路上车很少,哲雅一直没说话,封宇问道:“你在生气吗,因为那个吻?”

“当然。”哲雅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她瞪着封宇,“我跟你不一样,我又不是玩咖。”

“什么叫玩咖?”

“需要我给你解释这个词?”

“我不是。”哲雅并不很认可,封宇脸上全无笑意,似乎是生气了,一字一顿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哲雅已经完全失去了耐心,也许成年人之间接吻很正常,也许成年人之间上床也很正常,也许性解放运动是这个时代的潮流,也许有人很喜欢享受暧昧朦胧的情感体验,但这都不是哲雅能接受的,她能感觉到她、林斯静还有封宇三个人的关系已经逐渐变得奇怪复杂起来了,越来越让人觉得难堪、尴尬、恶心。

她有精神洁癖,这种关系像花蕊里爬满了小黑虫的白色栀子花一样让人毛骨悚然,固然花朵是芬芳而洁白的,可她不接受。

“我不知道。”封宇回答的很真诚。

哲雅仰靠在座位上,看着车窗外掠过的一盏又一盏路灯说:“我完全不能理解,不管是你还是林斯静,我有的时候觉得是我在人际交往这一块的认知有缺陷,有的时候我又觉得完全是因为你们太反复无常不可捉摸。”

“我比斯静更早认识你。”

“什么?”

“我说,我比林斯静更早认识你。”

“哈哈”,哲雅直接笑了出来,她完全不相信。

已经到了松音苑,封宇在路边把车停下,他转过头直视她的眼睛缓缓道:“你是阿妍的朋友吧。”似乎是给哲雅缓冲的时间,封宇停顿了一下才说出了那个名字,“施妍。”

哲雅的呼吸一滞,看着封宇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从别人口中听见那个名字了。

封宇笑了笑,移开视线:“我们见过的,很多年前在阿妍的葬礼上。”

“我不记得了。”哲雅摇了摇头,她真的不记得了,关于阿妍的记忆很多都已经变得模糊了,选择性遗忘一些过于痛苦的回忆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

“阿妍很少提起我吧,她不喜欢我。”看出了哲雅的疑惑,封宇说,“她是我表妹,她爸妈离婚那年她还很小,被她妈送来我们家,我妈很忙就要我带她。你是她的朋友,你应该知道的,她很内向不怎么跟生人说话,她从小就那样的,我们也没说过几句话。我那时和朋友晚上去网吧让她在门口望风,她很呆,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站在一个地方也不知道动的,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别人告诉我,我出去看才发现她在哭。”封宇好像陷入了回忆,他说,“我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有好多好多蚊子咬她,她的腿上胳膊上全是蚊子包,我带她回家,在路上花了五毛给她买了一根盐水冰棍,她不要,她只是哭,一直一直哭......”

“不怪阿妍不喜欢你......“哲雅红了眼睛,她说:“你就是个傻笔。”

封宇笑了笑,叹了口气,万般无奈:“没办法,那个时候我也才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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