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上,结束了轮班值班过夜后众人再度出发,老王用脚碾平宿营的痕迹,往上面撒了些树杈灌木后才走开,以防止被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但不过许久,他们就不得不停下来,躲在一旁的沟壑里,躲避路过的红色骑士的巡逻。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老王说道,“老李,你有没有躲避这些仿生兵器的搜索的法子?”
“理论来说,遮盖住我们的红外特征热源就可以了,”老李说道,“但为了避免近距离接触时,她们通过识别移动目标从而将我们发现,狭路相逢时也只好躲起来。”
“那要是我们将她摧毁呢?”
“她会通过数据链召唤来附近的其他机体,到时候只会越召唤越多,”老李回答,“恐怕她们还会借此召唤来卖国军的军队,到时候别说救人了,我们自已都难以自救。”
“早知道搞一套单兵电磁压制设备了。”看着那红色骑士高大的身影,老程无奈地敲了敲一旁的石墙。
“就算是不让其他人发现的摧毁她们,被卖国军发现少了台机体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老李如此说道,但他忽然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
“不过这么一说我忽然有了个办法。”
志愿队兵分为了两路,一路前去跟随这台红色骑士,红色骑士沿着谷底的小径前行,抵抗军战士给老李他们打了个短信,告知了这台红色骑士的大概前进路径。老李等人在那路径的前方好好布置一下,待到小分队前来与他们会合后,他们将带茂密树叶的树冠放置在一处上坡点,随后躲在一旁等候埋伏结果。
好久以后,红色骑士才慢慢沿着谷地走过来,众人躲在远处高地上屏住呼吸,生怕那红色骑士中途改变了路径。红色骑士走到了谷地尽头,她看到前方有可以通过的缓坡,便慢悠悠地走了上去,当她踩在了老李放着的树杈上时,地面忽然塌陷,红色骑士落进了一个现挖出来的坑当中,她将盾牌和长枪插在地上,尝试着从那坑中翻出来,水流自高处流进坑里,泥泞不堪的土壤只会随着她的挣扎而接连坍塌,让她这个重量的仿生兵器越陷越深。
“你们几个去远处留意四周情况,我们继续在这儿守着。”
红色骑士陷在了坑里,挣扎许久以后她终于歪着身子停了下来,头顶的天线上闪耀起了代表求救维修的红光。
许久之后,一辆卡车接近了此地,这台红色骑士瘫痪的地方车辆难以直接接近,卡车只好停在附近的平坦地形上,技术人员与两三个拿着枪的护卫人员从车上下来,他们拿着动力绞盘,站在高处俯视那倒在谷底的巨人。
“天啊!”领头的技术人员抱怨起来,“天啊,这都第五台了,我和那些拿枪吃响说了好多次了这东西不适合于这种环境,他们就是不听!”
“他们,还有那个校官也不过是想偷懒罢了,”一旁的人说道,“那些家伙也不过是群自傲的混蛋罢了。”
“嘘!小声点!说不定那校官的眼线就在这附近,会突然冲出来把我们抓起来交给警察署。”
技术人员准备下山谷,忽然抵抗军小队的成员持着枪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吓得两腿不敢动弹,老李和老王则从他们卡车后面出来。
“不准动!双手举起来!不准告警!”
“你们是谁?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技术人员举起了双手,“我们不过是技术人员从来没杀过人!”
“没有亲手杀过人就可以内心毫无罪恶感吗?”
老李拍了拍老王,示意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把你们的衣服脱下,电子设备也交给我们,”老李说道,“你们所有的设备我们都要拿走,只要这样乖乖听话,你们就有的是活路。”
“好的......”有技术人员开始脱腰带,“这样,我们就可以走了吗?”
老李等人把这些卖国军的技术员绑上了车,他们自已换上了技术员的衣服,并佩戴好了他们随身的敌我识别设备。他们将技术员的卡车发动,掉了个头朝着战场遗址开过去。
老李启动了卡车驾驶室里的电子设备,挡风玻璃下一个显示屏亮了起来,显示了周围仿生兵器的活动路径。显示屏旁的灯发出绿光,他们从一台正在行动的红色骑士旁经过,红色骑士也不过看了他们一眼便离开。
“有了这套设备,我们就能安全从这些家伙中间穿过了。”老李说道,“而且我们的行进速度也会变得很快。”
“是啊,但是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找到莉兹,”老王边开车边说道,“你能定位到莉兹的位置了吗?”
“我看看。”
老李拿出了遥控器,他将其与车上的一个小平板对接,调试出了一张简易平面地图。老李按下了遥控器上的一个开关,车上的队员们看着那显示屏,那淡绿色的画面上除去代表着自身位置的红色中点,便什么也没有了。
忽然,宛如是一个人站在茫茫丛山当中,对着整片天空发出呼喊一般,显示屏的左上角亮起了一个小白点,老李又一次按下那遥控器,一个光波一样的圆圈自红色中点发出,扩散,它从那屏幕的一角经过,白色的小亮点又闪烁了一下。
“是莉兹!这代表着她还活着!”车上的人发出短暂的欢呼,“我们想办法绕绕路,让我们对准那个方位开过去。”
而在另一边,莉兹依旧在艰难当中行走着,她的右腿也开始变得沉重不堪,右腿膝关节的动作变得缓慢而卡顿,每一次随着她的步行,她的膝盖就会发出粗糙刺耳的摩擦声。莉兹的双臂也开始失去灵活性,她感到手肘刺痛,她想是水裹挟着泥渗透进了她的身体里,腹部的排热口有时会吹出些沾着绿色苔藓的泥土,破损的左腿缺口一直在滴着水。莉兹的身体表面被泥泞所覆盖,一些苔藓在她的背上落地扎根,她看上去已不像是文明世界的造物,她更像一尊远古时代的石像,背负着一小片自然,在林间世界里缓慢的游走,与森林渐渐融为一体。
莉兹的鼻子感到不舒服,她打了喷嚏,泥浆从鼻孔里喷出,脸上和喉咙甚至后背感到剧烈的阵痛。她用手反复地揉着自已酸痛的眼眶,身体正因为机能失常而时不时痛苦地抽搐着。
莉兹感到难受,她在林子里费力地不停行走,前方却始终没有看到路的末端,森林的尽头。来自敌人的仿生兵器在四处游走,她无法反抗只能躲藏,害得她迷失了方向,四周的林地变得宛如一幅完全重复的画;不断地下雨,被树冠上落下的雨水泼湿,虫子爬上了她的身体,在她躯干的空隙里爬行。
但不知是出自什么力量,莉兹心里正燃着一团火焰,那似乎是一根蜡烛,却在飓风当中猛烈燃烧一般。她咬紧了牙关,即便是如此的身躯她也将其拖拽而行。有时她没了力气,她便倚靠着枪盘腿而缓缓坐下,抱着枪稍作休息便又再次启程。
不知过了许久,莉兹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她那原本灵敏的双耳在风吹雨打中有些失灵,她听不清那声音到底是属于何物。她无助地判断着那东西从哪里来,她试着起身,却又摔了一跤,她只好跪着,一点一点用膝盖和枪托让自已慢慢向一边的树干后面躲过去。
“快了,快了。”在卡车上,老李看着显示屏和一旁的老王说道,“就在前面——好,停车!”
卡车停在了灌木丛前,老李从车上跳下,几个队员拿着枪下车,将他推到身后示意他注意安全。老李看着前面的丛林,他满怀激动地期待着,而在前方,莉兹缓缓探出了头,虽然模糊的视野中前面的人穿着敌人的衣服,但她再也不会认错那个人的身影了。莉兹从树冠后面缓缓挪出,她倚着枪跪在地上,尚且有神的眼睛看着老李,她的身体颤抖着,很努力地憋住某种情绪的上头,但她再也没力气忍耐了,如小女孩哭一般莉兹发出了些凄惨的声音,随后她忽然眼睛一翻,向后倒在了地上。
“莉兹!”
好几个人见状赶紧围了上去,老李走上前去将他们推开,他看到莉兹的眼睛半闭着,破损而肮脏不堪的四肢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随意而无力地耷拉着。跟来的医疗员女兵抓住莉兹的肩,赶紧摇晃着她要她醒过来。
“醒醒啊莉兹醒醒啊!”女兵要哭出来了,“好不容易挺过来了,你不能这个时候睡着啊!醒醒!”
“松手小何!”老李赶紧提醒道,“她不是我们这种人类,没有这么对她的必要!她就是太累了,看到我们放松下来了——让她先这么歇歇吧。”
“啊啊,抱歉我忘了。”
女兵退下,她坐在地上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尴尬但很开心的笑容。
“莉兹,”老李握起莉兹的手,“我们来接你了,咱们回家吧。”
老李将另一只手放在了莉兹的手背上,莉兹感觉到了老李的存在,她那被老李握着的手柔弱地握了握,以此回应着老李的话。
“现在怎么办?”
“先把莉兹扛上车吧,”老王说道,“我们还要去那边,接那些人回去。”
众人将莉兹安置在卡车的车厢里,一旁被绑着的俘虏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搬着莉兹,他们不太明白,这帮人似乎很在乎这个看起来脏兮兮的旧式飞狐机体。
卡车开动,老李和其他几个人坐在车厢里陪着莉兹,他握着莉兹,莉兹稍稍恢复了点神气,她睁开了眼,看向一旁的老李,嘴唇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老李抚摸着莉兹的脸,看着自已手上从莉兹身上沾着的泥土,心里扭作了一团。
“嗐......”老李叹了口气,“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啊,这样修起来可麻烦了。”
“对......对......对不......起......”
老李的手再一次落在莉兹的脸上,如同躲闪一般莉兹闭上了眼。老李的手是那般温暖,莉兹的心里从未有过地激动着。
“没关系,”老李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修好的,大家也不会嫌弃变成这样的你——你对大家来说,早已是我们的一员。”
几个小时后,车回到了战场遗址上,雨水与后续来往的车辆令这里泥土翻浆,早已是面目全非,尸骸和衣物沉到了泥潭里。但是众人依旧拿起了车上的工具,他们尽可能地掀开表面的泥土,将这里的人曾经使用过的枪,使用过的衣服,甚至是尸骸与白骨,都翻找出来,好好整理和包裹,他们两人一组,将逝去的同伴或者他们的遗物抬起,小心翼翼地放回在了车上,放在了莉兹的身边。
莉兹用尽全身的力让自已抬起头,她伸出手,揪住了一件被血和泥水浸染得不成样的衣服。
“你们看到老张的那张照片了吗?那是他家人唯一的遗物啊。”
“该死的,没有找到。”
“再找找吧。”
收拾之后,依旧有一些人再也找不到他们在这里存在过的痕迹,老王和老李最后还是放弃了。最后,老王将那些俘虏赶下了车,几个人将俘虏身上的束缚解脱,将他们推向那边依旧埋藏着挖不出来的尸骸的空地上,老王拿着枪,指向这些家伙的后背。
“滚吧。”
卖国军的技术员还没搞明白状况,他们仍旧举起双手,回头以眼神向老王等人求饶。
“怎么?和那些外来的异族相处久了,听不懂本地话了?我说滚啊!快给我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给我立马滚!”
老王举起了枪,这些技术员才终于明白了现状,他们慢悠悠地挥舞起双手,挪动着双脚,他们中的一些人不小心在泥土上摔了一跤,额头磕在了地上。老王暂时没有急着赶他们,技术员这才缓缓起身,手脚并用向着远处的森林逃走。
“好了,同胞们,我们回家吧。”
卡车再次启动,他们在空地上调头,又在那里停下,所有的队员深沉地看向那片土地,莉兹拉了拉老李的袖口,她让老李将她扶起,亦往那片仍旧有人沉睡着的空地默默致敬。老王叹了口气,他终让车行驶起来,钻进了林区,望着离开森林,回到营地的方向开去,最终消失在一片苍绿当中。
一两只画眉在树枝上跳跃,他们吟唱着相应,如同一群活跃而嬉笑着的灵魂般在空中飞舞,相互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