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澈缓步走到珞晏身前,低首望着他,良久良久,眼神里尽是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珞晏的嘴角,眼角都是肿着的,他浑身都在疼,脑子里疼,心也疼。
那种疼不似皮肉之苦,负伤之疼,像是从四肢百骸散发出来的悲苦无奈,将心里的陈年伤疤慢慢揭开,疼痛如跗骨之蛆,紧紧吸附在他的血肉里。
珞晏扶着身后的石头想要站起身,尝试两次都没有成功。
他不得不认清事实,颓然坐在地上。
他伤的有点严重,再加上最近的逃命奔波,他太虚弱了。
不管前世的垣澈跟他是什么关系,现在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垣澈也是妖,非常厉害的妖,他就像一只不能掌控自已命运的羔羊。
“你是想要杀我,还是。”珞晏抬头问他。
“如果你能坚持住,活下去的话,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垣澈双指抵在自已眉间,只见一颗桃仁儿大小,冰蓝色的光球从他眉心飞出,被他引导着飘向珞晏额前。
他对着灵元虚空一弹,那小球状的灵元立刻没入珞晏眉心。
微弱的蓝色光芒布遍珞晏全身,在他体内无孔不入的蜿蜒穿行着,随后又全部聚集在他的大脑之中,放出耀眼的深蓝色光芒。
顷刻间,一股无法匹敌的力量浩浩荡荡的从天而降,如长江大河一般,用完全不能抗拒的力量,奔腾着涌入他的身体。
能量所至之处,珞晏全身破损的皮肤、肌肉、组织都被撕得粉碎,又在千分之一秒内重新修复组合。
这粉身碎骨然后再生的痛苦,立刻让珞晏死了过去。
他静静躺在地上,全身瘫软,了无声息。
有风吹过,珞晏身上破损的衣服碎片,在风中摇摆着,远远看去,他就像被谁丢弃的一团黑色的破烂碎片。
过了半晌,垣澈才慢慢摸向珞晏的心脏。
只是触碰到的一瞬间,垣澈就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力量在慢慢平息。
“看来,注定你不会死在我手里,好好睡一觉吧。”
垣澈苦笑。
前世为了保住木兰洲剩下的一缕魂魄,废了一颗灵元。
现在又给了珞晏一颗,这灵元在他体内十万年才修得一颗,而他也仅有两颗。
如今的他,只剩下一副躯壳,和刚刚修炼化形的妖,没多大区别。
盯着着珞晏昏睡后的容颜,垣澈内心深处好一顿矛盾和困惑。
等了他一千年,真的就是想看到这样的他,为了这样的结果吗?
垣澈将他揽入臂弯中,珞晏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双臂稍一用力就抱起了他。
陌生又熟悉的触碰感又一次将垣澈拉回了千年之前。
那日是正月十五。
木兰浔邀请垣澈去府上赏花灯,本来垣澈想要拒绝的,因招架不住木兰浔的盛情,只得答应了他。
这一带人烟稀罕,除了木兰家就是垣澈的水蕴苑庄了。
而木兰府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山头,再远—些才零零星星坐落一些豪华气派的府宅。
垣澈是夜幕降临时才起身去往木兰府拜访的。
木兰府里张灯结彩,一片灯火通明,各种各样的灯笼围着木兰府挂了一圈。
府内每个角落也都亮起了灯笼,都是丫鬟闲暇时做的,多以虫鱼鸟兽为形。
家丁们正在忙着为树上,屋檐上,花桥假山上挂上更多的灯笼。
丫鬟们进进出出,准备家宴所需要的用具。
木兰家大门敞开,像是在欢迎垣澈一样。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那些明媚的少女们排着队伍,端着各种各样的酒水点心从广场走过,一路上留下她们银铃般的笑声。
身强力壮的家丁们,有人站在梯子上挂灯笼,有些人在下面指挥,他们高声攀谈着,时而因听了有趣的事大笑几声。
木兰家沉浸在欢声笑语中,这场景是垣澈从未见识过的。
木兰浔显然是等急了,他穿着墨色狐裘大氅,一直坐在走廊里等着垣澈。
当垣澈一出现,木兰浔的眼睛里瞬间亮了起来。
他走到垣澈身边,仰起头笑着说道:“垣澈先生您总算来了,宴会马上就要开始啦,我们快走吧。”
毛茸茸的墨色衣领,将他的脸颊衬的莹白如玉。
“不急,我先去拜望你的祖父吧。”垣澈想既然都来了,那就得入乡随俗,按照世俗走亲访友的程序来。
木兰家长辈都在,先去拜访他们是基本的礼貌。
木兰浔听见垣澈这样说,一时间很是难以置信,他兴奋得瞪大了晶晶发亮的双眼,言语里满是掩藏不住的兴奋。
“真的吗?我原本以为你怕吵,怕闹,就想着你和我还有阿洲,我们去双笙阁里过我们自已的花灯节,吃着,喝着,玩着,不理会那些大人呢。”
“木兰洲呢。”垣澈问。
“他呀,下午因为和我父亲顶了几句嘴,被父亲训斥了一顿,这会他们应该都在我祖父院子里,听祖父训斥我父亲吧。
呵呵呵,真是有趣,我们家每次都是这样,只要阿洲他一犯错,挨训受罚的人,最后都是我父亲。”
木兰浔笑了笑,阿洲那家伙永远都是直性子,倔强起来就算鞭子抽下来也不会改变。
他在父亲面前永远不懂得服软,好在祖父偏疼他,每次都有祖父帮他解围。
垣澈垂眸不作声,跟着木兰浔来到了他祖父的院子里,长乐殿。
长乐殿两侧种了好些松树,这里的气氛相比较于正院,显得安静肃穆多了。
尽管今儿是花灯节,这院子里也仅仅挂了一对很大的普通灯笼。
木兰浔和垣澈在客厅里坐着,让丫鬟上了茶,顺便去后殿通知祖父他们。
没过多久,木兰浔的祖父他们一行人,就从后殿陆陆续续走了出来。
祖父对于木兰浔日益见长的学识,是看在眼里的。
当他得知这半年多来,都是对面的邻居在辅导孙子的课业,心里自然佩服邻居渊博的学识,同时也是感激万分的,他早就想见见这位邻居了。
垣澈起身,对着木兰祖父抱以淡笑。
厅内所有的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