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絮心里已经笃定,这一切绝对和林姨娘有关。
犹豫一瞬后,白絮才打断他们的谈话:“如果亡魂心中执念太深,别说让他们投胎转世,就连奈何桥都上不了。他们投不了胎转不了世,只能一遍一遍的在地狱游回受苦,除非消除他们心中的执念,让他们早入轮回。”
林姨娘瞪了瞪眼睛,反驳道:“什么执念太深,什么轮回之境,什么投胎转世,你说的这些,谁哪里会晓得真假,全凭你张嘴就来,我还道我家小姐仙子转世,现已位列仙班了呢!”
白絮并不气恼林姨娘的态度,淡然一笑,不做理会。
周青徐按住林姨娘的手,压住脾气又说一遍:“让白絮姑娘试一试吧,除了她,我们谁都帮不了书娴。”
林姨娘一下站起来,冷冷的盯着周青徐,然后又盯着白絮,怒极反笑道:“即便小姐她真有什么放不下,也用不了外人帮忙,时日一久,她自然会忘却,之后便可去投胎,还是不劳烦白絮姑娘为好。”
“不错,她可以在冥界等待一年十年,或者百年,等到她忘记自已是谁,忘记困扰自已的心事,忘记所有的一切,空白着记忆再去喝了孟婆汤,进入轮回之境。”
林姨娘一直苦楚的眉间终于有了喜色,她目光闪闪的望向白絮:“果然可以这样吗?可以等的是不是?”
白絮说:“你知道吗,亡魂喝了孟婆汤并不是马上就能忘掉前世的记忆,在他们进入轮回之境时,那孟婆汤才能起到忘却前世记忆的作用。
如果,周夫人一旦忘记自已是谁,又喝了孟婆汤,她若是投胎转世的话,要么是身体不全的病体,要么就是无智之人。”
听闻,林姨娘又是泪眼婆娑,她恨恨道:“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残忍,一丝活路都不给她留下!我不允许你打扰她,我不允许。”
周青徐缓和心境,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任由徐书娴自已遗忘自已,和会打扰到她的安息比起来,他宁愿帮书娴一次:“所以,还请白姑娘准备准备,我们开始吧。”
“不!”林姨娘站起来,情绪激动的叫道:“不可,万万不可!夫君,你若是执意要唤出小姐的亡魂,除非,除非我死!”
白絮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清朗,也许徐书娴的死是眼前这个娇俏的林姨娘造成的。
“阿林!!你知道书娴她的身体一直很好,为什么在她嫁进周家没几天就患了疯癫之症?我找了多少大夫来看,找了多少名人异士都看不出端倪。我真的快被逼疯了,她现在死了!肯定有什么想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阻挠我!为什么!”
林姨娘尖叫道:“因为,因为是我让她疯的!!”
白絮和周青徐都呆住了,虽然心里已经猜测这一切林姨娘脱不了关系,但听她毫不犹豫的亲口承认,白絮还是忍不住诧异。
周青徐知道,阿林会些医术,徐书娴平日里吃的药都是经她手打理的,让徐书娴疯掉,对她来说最简单不过了。
周青徐满脸的难以置信:“为什么阿林,你可是徐家收留的弃婴,和书娴一起长大的啊,她怕你以后会吃苦受罪,在她嫁进来的第一天就请求我收了你,你这般,这般是为何!”
林姨娘已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知道小姐她心地善良。可是我求求你了,不要惊扰她了,让她就这么消逝在尘世间吧。”
“不行。”周青徐回答的斩钉截铁:“你欠她的,我们稍后再算。”
林姨娘愣愣望着自已的夫君,她掩面哭泣着跑了出去,到门口时她回头喊道:“但愿夫君你不要后悔。”随后她的身影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白絮抿了抿干燥的唇,收回追随林姨娘背影的目光,问周青徐:“没关系吗?”
“不必管她。”周青徐虚弱得摆摆手,命人将满桌饭菜又撤了出去,遣散了厅外所有的家奴和丫鬟,带着白絮去了书房。
白絮此时的内心其实是有些拒绝的。
她不知道将仪式继续下去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万一林姨娘被周夫人指控是杀人凶手,周青徐又该如何处置她?小小的周玉又该何去何从?
天,黑的很快。
仿若白絮前脚刚进周府的门,后脚这天,就黑了。
两人沿着迂回的长廊一前一后走着,长廊下每十步之远就挂着一只灯笼,虽不是亮如白昼,四下里倒也看的清清楚楚。
夜间依旧流光溢彩的别院,绵绵雨丝中,红墙黛瓦,朱红翠绿,相得益彰。
可以说周家绝对是富庶之家,林姨娘做了周青徐唯一的妾,而且正室夫人心地善良,并不善妒,待她亲如姐妹,按理讲林姨娘将会一辈子荣享富贵,为何还会出现这些事端?
就在白絮胡思乱想之际,两人已来到书房。
唤灵仪式本可以在她的花涧里完成,但周青徐执意要求回到流光别院,只因他想让徐书娴能够回来,在看一看他们曾经的家。
白絮知道,周青徐很爱徐书娴,以至于爱屋及乌,他和林姨娘的举案齐眉,对周玉的呵护备至,不管源自哪种情感,但白絮能体会到周青徐对林姨娘的真情。
书房里已经被收拾一番,屋内的装饰物品全部被搬到两侧,大厅中央放着一张方桌,两张圆凳,内室的帘子放下,隐隐约约能看到数排书架,里面放满了书。
白絮端端正正坐在周青徐对面,她摊开右手,屏气凝神:“我们要开始了,周公子。”
话音一落,白絮神情立刻变得肃穆起来,她左手掐诀翻花,两指抵于眉心处。
“开灵。”
白絮的那双眸子,颜色倏然一变,由之前的琥珀色参杂翠色的瞳仁,转为幽幽碧色,犹如浸在幽深碧潭之中,深邃冰寒。
右手掌朝上,朱唇微动,默念咒语。
“仰望天恩,俯听幽冥,素心祭尘世,听指令,引魂链,出!”
须臾,一条银光闪动的细细链子横搭在她掌心中。
是引魂链。
周青徐听到祭词,抬眼便看到白絮已经变为碧色的双眸,心中一时万分震撼,他只是张了张嘴,望着对面魅惑天成的女子。
仅仅一瞬,周青徐就覆下眼睑,浓密的长睫遮住里面的惊艳之色。
他想,这女子有着异于常人的美,可妖惑,可清丽,真是让他又见识到这世间的奇妙,不知将来她会成为何人的良眷。
搭在白絮手心之上的引魂链突然游动起来,一端紧紧绕住白絮的手腕,另一端像条昂首前行的蛇,它越过桌面,游走在空气中,最后爬上周青徐的腰间,缠了两圈后,继续向他身后延伸。
引魂链停住后,怦然炸开,形成无数条细细小小的分支,互相纠缠交错,在周青徐身后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网下细细碎碎的银光流动。
周青徐瞬间觉得耳朵里一阵鸣鸣作响,他看到白絮不停开合的唇,似乎在说着什么,但他就是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片刻之后,他才听到一阵空灵的吟唱声,那声音轻轻的,空灵清澈,百转哀鸣,似乎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似乎是来自他的内心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