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气,真的不解气!
想起凝风青为江源阳求情,想起凝风青为江源阳流泪,想起凝风青为江源阳受伤,炎烨简直要疯了。
他愤恨,恨他整日放在心里的人,竟然为了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弄成那么个惨不忍睹的样子。
他更恨,寻寻觅觅这么多年,终于有一个能让一向冷酷无情的他,掏心掏肺对待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人,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选择了背叛!
答案,早在回炽爝王城的马车上,凝风青就已经说了。可炎烨不满意,他要以炽爝国大王的身份,逼着凝风青重新考虑,重新说,一直说到高高在上的炽爝国大王满意为止!
一脚踹开清昙小筑的大门,炎烨怒吼:“凝风青,你给本王起来!”
......
“凝风青?”
......
“你他妈的还敢装睡!”
......
炎烨愤怒的走到床榻边,俯下身,借着透窗月色,终于看清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凝风青很平静,似睡了,也似...也似死了......
死了......
不行......
不可以......
绝不可以!
绝对不行!
意识到床榻上的凝风青不对劲儿后,炎烨像疯了般夺门而出,顾不上时间已是午夜,咆哮怒吼着让下人们去叫太医。
见凝风青的样子,太医们纷纷摇头,被悲愤交加失了理智的炎烨一顿怒骂,寝殿内匍匐跪了一地。
没办法,炎烨只能派人去找华珍邈,大半夜的宣他进宫。
华珍邈本是随军医师,炽爝王宫内的事情根本不归他管。凝风青的伤,并非杀敌所致,所以,华珍邈就算不管也无可厚非!
隆冬寒夜,这个时辰去请年事已高的华珍邈,为的还不是他分内的事情,其实是很不妥当的。
炎烨明白,却是毫无办法。因为凝风青不能死,不可以死,为了这个人,他炎烨真的是用尽了积攒下来的所有颜面。
华珍邈风尘仆仆的赶来,当看到凝风青的样子时,竟吓得说不出话来。
战场厮杀,大多的是血肉模糊,透出白骨森森。而凝风青呢,脸上挂着诡异的宁静,若不是鼻息间那抹微弱的呼吸,便跟死人毫无二致。
华珍邈看了一眼炎烨,见他面上云雨交加,并未忍心责怪,而是坐在凝风青身边,与已经站在凝风青床头的死神对峙......
醒过来的凝风青,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他愣愣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看着火红的,灼烧着的寝殿。
是的,他被接回了炎烨的寝殿。
被子很软,伤口被包扎好,炭盆也端了过来,还有阿光在身边伺候。
恍惚间,似经历了一场噩梦般。
若不是左小臂时而传来的痛感,凝风青真的会以为他是大梦初醒,又回到了炽爝王宫内,往日的平静。
不一会儿功夫,炎烨赶来,阿光识趣的出去,顺便关紧了寝殿的门。
炎烨坐到凝风青身边,轻抚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看着他毫无神采的双眼,有些心疼的问:“可好些了?”
凝风青并没有因为炎烨的安抚而感激涕零。
他又不是傻子,凭什么你炎烨打一下再给一颗糖,他凝风青就要像一只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
见凝风青呆呆的不说话,炎烨有些懊恼,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轻轻的抓住凝风青的手,斟酌了半天,才道:“内制司职,你设身处地的为本王想想,出了这样的事,叫本王怎么可能不生气。一国之主,最看重的就是忠诚,可你......”
“大王!”虚弱的凝风青打断了炎烨的话,“大王是一国之主,最看重的是忠诚,风青不过俗人,看重的是昔日的同伴。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内制司职,风青恐怕当不来。
“若大王还能念着风青以往的好,就请大王开恩,放我和江大哥走吧!”
走?还是跟着江源阳走?
凝风青怕是傻了,居然敢提这样的要求,简直天方夜谭!
炎烨怎么也想不到,低声下气的来找凝风青,居然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他想发火,可又怕把凝风青逼急,两个人吵起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再错手要了凝风青的小命。
于是,炎烨压下火气说道:“别说傻话,本王不会再逼你去杀江源阳,你就好好的,当好你的内制司职就行!”
听罢,凝风青抬起头看向炎烨,疑惑问道:“大王的意思是...要留江大哥一条命?”
到现在还想着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炎烨的怒意又升腾了几分,于是他又多压下一些怒气,佯装平和的说:“不逼你去杀,不代表他能活着!凝风青,这些事,你就不要去想,也不要操心了,好好养伤,别让本王担心!”
说完,炎烨转身逃窜般离开。
他本想多陪凝风青一会儿,可事到如今,他与他的话题只剩下江源阳这一个,实在郁闷,索性避开。
可出了寝殿大门,炎烨才想起,这次来,是帮着桃子给凝风青送东西的。若是如此,话题会不会就桃子而展开?炎烨抱着一丝丝期待,再次回到寝殿内。
他将桃子给的东西递给凝风青,“是桃子,托容弟送来给你的。”
听到桃子的名字,凝风青精神了些,他摩挲着手中精致的盒子,并拆开了那封信。
信中道:“风子,这是翻花城的万花酥,我亲手做的,带给你尝尝!”
早就听说过翻花城的万花酥,其中有一味,是以寒梅熬浆,再与其他花浆一同和在油酥中,寒梅只有每年初冬才有,所以每年初冬,翻花城会有制作万花酥的习俗,留到除夕之夜,花香飘万户。
若在平时,得桃子如此惦念,凝风青定会欢呼雀跃,或是在炽爝王城中挑选适合送给桃子的礼物,或是请炎烨带着他去一趟翻花城,去看看桃子,顺便凑凑热闹,也学着做一做万花酥。
可如今,一切恍然若梦,再也回不去了。
凝风青握紧那封信,眼泪洇湿了信上的墨痕。
看着他的样子,炎烨十分揪心,为凝风青,也为自已。
一直高高在上的炽爝国大王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明明已经拼了全力对凝风青好,可怎么还会变成这个样子?
无奈的叹了口气,炎烨用袖口帮着凝风青拭去泪水,而后打开那个精致的盒子,取出一块杂糅着斑斓色彩的万花酥,递到凝风青嘴边,劝道:“尝尝吧,桃子特地为你做的,为此,容弟还同本王抱怨了半天呢!”
浓浓的花香在凝风青周围的空气中蔓延,不需要尝,便能猜得出来这万花酥是何等的美味,可是,凝风青没有胃口,所以别过头,拒绝了平日里他最喜欢的东西。
见状,炎烨并没有勉强,他静静的坐在凝风青身边,思考了良久,才问道:“内制司职,你知道本王为何要接你回寝殿吗?”
凝风青:“......”
炎烨自问自答:“就是因为你的一句无根飘零!
“最开始,本王想把你关到江源阳死了为止,可一想到你在马车上哭着说无根飘零,本王便开始反思。在这之前,本王从未因为谁反思过自已。
“你既说你无根飘零,那本王就来做这个根,你犯了错,本王帮你顶着,你所应受的惩罚,本王帮你免了,你若受了委屈,本王帮你出气,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本王,只要本王能做到,就尽力帮你去做,如此这般,凝风青,告诉我,你还会觉得自已是无根飘零吗?”
说来说去,炎烨还是不想放了江源阳。
这些话,凝风青听的头疼,如今的他,也就有江源阳能够活着这一个愿望,可炎烨避重就轻,想将他囿于这座寝殿,继续低眉顺从,继续蜜语轻哄,继续彻夜缠绵......
够了,也腻了。
一辈子,一眼望到头,当真是没意思极了!
凝风青没有反驳,他不想和炎烨吵。归根究底,炎烨要杀江源阳,合情合理,他想救江源阳,亦是情之所至,若父母还在,知道他为了在炽爝国乞讨来的荣华富贵,而放弃江源阳,恐怕九泉之下,也难以安稳。
很多事情,无关对错,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凝风青已经做好决定,或者带着江源阳离开,或者跟着江源阳一块死。
所以,已经没有和炎烨讨价还价的必要了。
他艰难的起身,炎烨下意识的去搀扶,凝风青并没有拒绝,而是在炎烨的帮助下,跪在炎烨的面前。炎烨愣怔,显得不明所以,但是心疼凝风青这副瘦骨嶙峋的身子,想扶起他。
凝风青拒绝,随即重重一头磕在地,噙着泪,平静道:“一直以来,风青谢过大王!”
闻言,炎烨又是一愣,他不知道凝风青心中的想法,以为是刚刚的话说通了,所以很高兴,索性将凝风青拦腰抱起,轻轻放在床榻上,欣慰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谢谢。”说着,他想起桌上的万花酥,重新拿过来,递一块给凝风青,“尝尝吧,桃子好不容易做的,你不吃,他该伤心了!”
也是,桃子该伤心了!从此以后,凝风青怕是再也吃不到桃子的做的万花酥了吧,所以要好好尝尝,就当往后余生,可以少一件遗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