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打着哈欠起来的时候楼下已经被官兵包围起来了。他昨夜吸入了迷药,就只有他睡了个踏实觉。
“这……怎么回事啊?”苏一抱着包袱摸着脑袋,活像个大聪明。
官府的人对驿站的每一个人都进行了盘问。口供基本一致,也证实了苏一整个过程都没有醒,也懒得再问了。
草草结案了。
柳靖璋拦住衙役,“大哥,我是个行脚商人,经常在这条路上走动,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记得这家老板娘有个儿子,怎么现在不见了。”
衙役神色微变,目光扫了驿站的客人一眼,那几个客人都自觉的回避了目光。
柳靖璋掏了锭银子递给衙役,衙役把柳靖璋拉到一边说了几句,随后就整理队伍走了,临走还让催促客人快点启程离开这里。
客人们早收拾完了包袱,提着就走了。苏一看见衙役抬着三俱白布盖的,又绑着两个,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不好得事情。也跟风收拾好了东西,只待柳靖璋说走就走。
柳靖璋坐在马车里时还是木讷瘫软的状态,和尚只得叫苏一把马车停在郊外休息一下。
柳靖璋没有见过血腥的场面,昨晚已经是惊吓,刚刚从衙役口中听见消息,心里受到了冲击。
和尚点了根安神香,“施主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出来,憋着容易生业火。”
柳靖璋呆呆的抬头看着和尚,“衙役说,驿站被抢的时候老板娘就去报过案了,流民抢夺驿站的食物时把老板娘的儿子活活踩死了……”
柳靖璋有些空洞迷茫,“但是官府因为流民太多没有办法追查,那五两银子不是补偿驿站破损的……”
柳靖璋觉得胸闷气短,昨晚那血腥和老板娘义无反顾跳出窗外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掀开车帘干呕起来。
和尚顺着柳靖璋的脊背,递水给他。
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现在都赴了黄泉。在喂马的苏一也听见了,心中一阵难受。上次见那孩子还是个才到他腰的小不点……
柳靖璋呕完又无力地瘫软在马车里,眼睛上的水雾滚了两滴下来,没有声音,也无力啜泣,只有偶尔粗重的换气声。
“我是不是也是杀死他们的帮凶,我救了越州的流民,还给他们住所。可老板娘拉着她儿子的尸骨去衙门讨公道的时候,只有一口薄棺,衙役说……连腐烂的气味都盖不住……”
柳靖璋说着又猛的掀开车帘,呕出了胃中的酸水。
苏一从车外面递了水给他漱口,又给他擦了口。
和尚眉头紧锁,不停的顺着柳靖璋的脊背,“你不是帮凶,越州的流民那么多,谁也不知道有哪些来去过驿站,我们不可能一杆子打死。”
柳靖璋吐完又顺了气,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冲击让他难以适应,只能深呼吸让自已不那么难受,在和尚的安抚和安神香的作用下,让柳靖璋渐渐睡着了。
苏一看了看车内道:“咱今天还走吗?”
“走吧!我给他用了安神香,他能好好睡几个时辰,前面三十几公里就是湖州的边陲小镇,赶快些在他醒之前到镇上去,找间客栈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和尚看着躺在旁边的柳靖璋,他昨晚受了太大刺激了,才会出现呕吐的现象。
后面的路还不知道会遇见什么,说不定越州城还有更多残忍的事,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会打破他的认知。
苏一以最快得速度赶车,终于在小镇关门前进镇了,订了上好的客栈。
就在和尚思考,是让苏一把柳靖璋抱进去还是自已抱进去时,柳靖璋伸了个懒腰,醒了。
“施主,我们到客栈了。”
柳靖璋搓了搓眼睛,掀开帘子一看,外面的街市虽然不算繁华却是一应俱全颇为热闹的。
“这是……”
“这是湖州边上的一个小镇,苏一定了客栈,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睡了一觉后,柳靖璋慢慢接受了现实的无奈和无能为力,用完膳后柳靖璋在雅间看着路上的人,没有睡意。
早春晚上有点风大,和尚拿了披风给柳靖璋披上,“施主别着凉了。”
“还在想事情吗?”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人的命只值五两银子。”
“佛祖会渡他们去忘川,来世会得善果的。”
“和尚,你也信来世吗?”柳靖璋问出这句话时似乎忘记了和尚是佛门弟子。
和尚泯然一笑,“我信。”
“那如果每世都在修来世那岂不是每世都在吃苦。”
“来世是否得善果,靠的今生行善积德,不行恶事修所得的,而不是拼命的去吃苦。我曾经想有些想不明白的东西,于是苦行了五年,最后我还是没有想明白。”
柳靖璋宕了一下,有时候和尚还挺幽默。
和尚又道:“但是我明白了别的,那五年我走了很多路,见到了很多人和事,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就像越州的渔民会受河道淤塞的烦扰,但是每年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抽出几条疏通了河道,不仅稻谷会丰收,连鱼都会繁殖捕捞得更多。我的苦行修的不是苦,是我在路上行过的春夏秋冬和行过的事情。”
柳靖璋看着和尚,“怪不得他们都叫你法师和大师,原来是不仅能超度还能指点迷津。”
和尚被调侃得失了矜持道:“施主也可以叫我……珈增……”
柳靖璋暗戳戳瞥了和尚一眼,摸了摸肚子,“有点撑。”
晚膳和尚特意点了炖猪蹄,看柳靖璋食欲不是很大,便一直用自已的筷子夹给他,连哄带骗的让柳靖璋吃了三只猪蹄。
和尚自知是自已种下的因果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好。”
小镇的街道很窄,路两旁的铺子也在收摊了,街道上还跑着几个小孩,几个妇人追着喊他们回家。
小镇虽然朴素却其乐融融,怡然自乐。
柳靖璋与和尚并肩走着。
两个贪玩的小孩追赶着绕着他俩跑了一圈,被一只从房梁上跳下来的猫吓哭了。
孩他娘赶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柳靖璋跟和尚对两小孩做了什么,赶紧抱起来哄。
墙角的猫冷不丁“喵”了一声,孩他娘才絮絮叨叨走了,“都说了外面有猫,还乱跑,男子汉怕猫,看你以后怎么娶媳妇。”
柳靖璋不禁被逗笑了,和尚也不自觉扬了嘴角,又继续走着。
柳靖璋伸手去够了一下和尚的手,摸到和尚大拇指上的疤,“和尚也怕猫吗?”
“我是出家人,不用娶媳妇。”和尚打趣起自已来逗柳靖璋。
柳靖璋果然被逗笑了,“怪不得被猫咬了。”
“那猫还小,正是换牙的时候,可能是把我当成了磨牙棒吧!”
柳靖璋印象中家里似乎并没有人养猫,也许是自已平常没有注意,回头问问苏一吧!
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一棵树下,树上面挂了些红绸子。
风吹着时不时落下几片叶子,柳靖璋伸手接,树叶落在手上又滑到地上,“这里居然有菩提树。”
菩提树下是佛祖坐化的地方,和尚行了合十礼。
“菩提树在秋天不落叶,春天老叶才会迅速掉落然后长出新叶。四季常青,这也是生命不息的象征。”
“上面挂了这么多绸子,应该也是镇民们的祈愿吧!”
“施主也想挂一根吗?”
柳靖璋摇了摇头,看见树根下的扫帚,便拿了起来,扫起了落叶。
“落叶归根才是最好的归宿,我希望越州的流民能够早日回到家乡,安稳度日。”
柳靖璋真的把和尚的话听进去了,是否修得善果不是看你吃了多少苦,而是行动上见真诚。
他想让流民能安定下来,挂一根红绸满足不了他的愿望。
“那我念一段经文吧!”
和尚就地打坐,念起了经。
柳靖璋扫完和尚经也念完了,柳靖西坐在了和尚旁边,见和尚一直看着天上那几乎看不见的新月问道:“和尚在看什么?”
“看风。”
“这么黑看得见吗?”
“看不见。”和尚老实回答,然后又道:“听。”
“听?”
“对,闭上眼睛听。”
柳靖璋闭上眼睛细细听着,确有风声,但是那风吹在脸上的感觉比听的还真切。怪不得说二月春风似剪刀呢!
柳靖璋打了个寒颤,唇上却突然湿了。
“下雨了吗?”
“是啊!夜深了,要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睁开眼时和尚就站在面前,修长的手伸到面前,“走吧!”
柳靖璋把手放了上去撑了一把起来,风突然大了一些,吹落了树上的一根红稠,刚好落在柳靖璋脸上,柳靖璋伸手拿了下来。
“听说祈愿的红绸掉落,是愿望实现了的意思。”
“是啊!施主接住了这红绸也算接住了好运了。”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回了客栈。
苏一把客栈门口的地板都踩滑溜了,看见柳靖璋回来才放心,“哎哟,少爷去哪里了,出门也不同我说一声,担心死我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怕什么。”柳靖璋说道,上了楼。
这客栈较大,他们一共开了三间房,一间上房和两间下房。不用猜也知道上房肯定是柳靖璋住的。
苏一给柳靖璋打了洗脚水。
“对了,苏一。”柳靖璋边洗脚边道:“家中有人养猫吗?”
“猫?”说到这个苏一就郁闷了,他小时候原先是养过一只猫,但是后来年纪大了就死了。那天和尚说被猫咬了,苏一还以为是以前那只猫留下的后代。把家里的犄角旮旯都钻了一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还弄得满身灰。
“对啊!和尚被猫咬了,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家里的猫?”
苏一颓废的道:“应该是没有的,或许是别家的猫跑进来了也不一定。”他可不想再找一天的猫了。
寒暄中柳靖璋洗好了,擦了脚休息,苏一倒了水也下去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