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步之后,离陌寒忽觉眼前一暗,若自烈阳之下骤然步入幽暗之室,目不能视物,伸手不见五指。
他谨慎地踏步前行,一步一击掌。五六步之后,双目渐适于黑暗,始能辨物。
足下污泥遍布,皆为妖魔逃遁时所遗之足迹,大小深浅重叠交错,一片狼藉。
更远之处,茫茫浓雾笼罩,影影绰绰间,似有绿光点点,闪烁不定。
四下寂静无声,然远处隐约有各种杂声,哀嚎、呻吟、尖叫,似真似幻,难以捉摸。
又行五六步,四周依旧,无有变化,宛如置身混沌之中,目之所及,耳之所闻,皆朦胧模糊。
约莫二十余步,依旧未闻施义友之信号,离陌寒心生疑窦:此间之声,莫非与外界隔绝?
念及此,他猛然回身,疾步向原路奔去,然二十余步后,并未如预期般步出黑暗,重见同袍。
他伫立原地,环顾四周,景物与初入时无异,仿佛从未移动过。
……
离陌寒身影方没入黑暗之时,众人尚能闻其击掌之声,然五六声后,再无声息。
孟无求和凌觉炳急忙高声呼喊,欲令离陌寒退出,却无回应自内传出。
两人同时几欲冲入,意欲急告离陌寒速退。二人甫一踏入,即被二女拉住。
凌觉炳被蒋世美所阻,孟无求则被上官宁所牵。二女被拖拽向前,身形几近半隐。
司马三分迅步上前,握住上官宁之手,一把将她与孟无求一同拽出。蒋世美与凌觉炳亦被南宫明拖出。
孟无求与凌觉炳相视,无奈摇头,皆表示未见到离陌寒。
二人展臂所及之地,恰四五步之遥,然目之所及,唯漆黑一片,离陌寒之影杳然无踪。
“此阵诡异莫测,诸位务必慎之又慎!”施义友警言提醒,“入此阵,各队之人需以绳索相系,彼此照应。”
又转向南宫明言:“世侄,照明符箓可充裕?各组分发一些。”
南宫明取照明符箓,每队分予三四张。未几,有人自洛月城取来绳索,各队成员遂将绳索系于腰间。
施义友一声令下,南宫明队率先前行,余人紧随其后。
……
离陌寒阖目内观,心弦轻振,遂启天眼。
在他出发前十余日,武吉金仙闻此凡间少年竟欲弃仙班而自立门户,不仅平定昆仑渊,又令红土荒原再焕生机,更欲领头清剿俱芦洲妖魔,不禁心生惜才之情,便潜往叩天峰,略予指点,助其开启了天眼。
天眼既开,眼前景象似被褪去色彩,抽离实体,若细笔勾勒,浓雾尽散,四周反显清晰无比。
忽见离他五六丈外,出现一美艳女子。
女子身着长裙,单足起舞,身姿轻转,长裙飘扬,举止间弱柳扶风,婀娜多姿。
离陌寒为女子舞姿所引,缓步向其行去。女子舞姿翩跹,旋跃不息,忽前忽后,始终与离陌寒保持距离,不让他近身。
不知几时,亦不知行了多远,见眼前景色渐变,离陌寒方收天眼。
此处浓雾已散,虽仍灰蒙,然已能辨四周。地面不再泥泞,转冷硬光滑,四野寸草不生。
女子原着墨绿色长裙,胸前一片紫色锦缎裹胸,腰间同色束带随旋转飞扬,更衬舞姿曼妙。
一阵极速旋转后,女子跃上土丘,向丘上负手而立的白袍男子微颔首,便跃下土丘后,消失无踪。
离陌寒凝神一望,土丘上的白袍男子,竟是白泽。
“白……兄?汝……为何在此?”离陌寒惊而问道。
白泽转过身来,略一颔首,微笑言道:“红尘客栈那日离兄精神不佳,未及深谈吾便已告辞,甚是遗憾。今逢离兄再度前来,正可借此良机,畅叙一番。”
离陌寒环顾四周,发觉此地竟无一傀妖踪迹。
白泽似洞悉其心思,宽慰道:“无须忧虑,白某在此,尚能护你周全。”
离陌寒心忖,自已本非白泽对手,若他有意加害,又何须多此一举设伏?
于是他卸下戒备,登上土丘,立于白泽之侧。
远处灰蒙蒙,三座山峰直插云霄,高耸不见其顶。其他稍矮之山峦层叠,宛如一幅水墨丹青,仅有高低深浅之分,未着任何色彩。
稍近之处,便是冷硬光滑之地面,其上似有某种纹路,凹凸不平,宛如远古巨兽之铠甲肌肤,反射出阴冷之寒光。
令人称奇的是,地面上某些区域大致均匀地分布着大小不一的不规则圆孔,圆孔之下透出火光,不时有红色气体喷涌而出。
“此乃逆气!”白泽见离陌寒面露惊疑,遂解释道,“此地之野兽牲畜,愚痴无明,多受本能驱使,长年累月受此逆气影响,故而戾气深重,嗜斗好战,杀伐不休。”
“此地逆气源自何处?”离陌寒好奇探问。
“源自地域,亦称九幽地狱。”白泽淡然答曰。
离陌寒深吸一口气,未料中土大陆竟有如此之地,单闻其名便足以令人胆寒,“这九幽地狱究竟是何所在?”
“乃是离兄你所追求之混元大道,用于惩戒我等非天道众生罪业之所。”白泽不疾不徐言道,语气依旧平和。
离陌寒内心震撼非常,却未急于辩驳,静待白泽续言。
……
相传,灵宗女娲补天之后,为免天地再次重合,重回混沌之境,于是在幽冥血海斩杀一先天巨龟,将其翻转,以其四肢撑天拄地,是为天柱。
斗转星移,万亿年匆匆而过,天地间生命繁衍不息。洪荒有神通广大者于天柱之上筑天境,后渐成统御天下秩序之天庭。
后巫妖爆发史无前例之大战,南边不周山天柱被大巫撞断,导致天庭倾毁,洪荒破碎。
故此,所剩三根天柱,亦即荒废。
然先天巨龟腹内五脏六腑,经几千万年腐化,渐成阴森恐怖之地。
其内暗无天日,无一丝光线能穿透那无尽之黑暗,唯有地面蜿蜒曲折之熔岩河流透露出微弱火光,那乃先天巨龟之血管。
那些熔浆血管,将地面分割成九块巨大岛屿,有之岛屿火柱喷涌,烈焰冲天,炙热难耐;有之则风雪漫天,冰凌遍地,割肤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