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丫啊,你可有凭证?”吴氏紧张的握着拳头,都没顾上要拉陶然起身。
“有!高文远亲手写的借据,我都保存着呢!”陶然抬头,斩钉截铁的道。
她所融合的记忆,并不像自已原本的记忆一般,需要努力去翻找才会看到。就像是有人给了一本手册,你只知道大概,却不能融会贯通。
原主的记忆就是这样,是要陶然主动去触碰,它才会一点点的融合在她的脑海之中。
若不是陈氏提起‘宗祠’,陶然甚至都想不起来族中的那笔抚恤金,更不会联想到墙缝里的那几张借条……
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陈氏此举不外如是。
吴氏连忙扶起了陶然,这才冲着身后一名妇女道:“弟妹,去叫你大哥过来!”
“好嘞!”姜翠花见自家大嫂发了话,转身就朝着家里跑了过去。她是里正兄弟的媳妇,去叫人自然更合适一些。
其余妇人们哪里还肯离去,见陈氏一脸惊慌的想要逃离,她们便自发的将人给围了起来,只等里正过来了。
陶然直接跪坐在了祖母膝前,将头深深的埋在她怀里,脑子也不停转动了起来。老太太则是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双眼泛红,尽力的隐忍着自已的泪水。
该说不说,陈氏今天这场发难来的还真是时候。里正正与族中几个长老的儿子在家,商议着七月节祭祖的事宜。
翠花就这么咋咋呼呼的喊着话进了门,她也是怕自已漏了细节,都没注意到另外两人,一口气就把事情全给秃噜了出来。
里正闻言面黑如锅底,另外两人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翠花,劳烦你再跑一趟,去二叔家将此事告知于他老人家。若是决定要开宗祠,我等听到钟声便会赶过去。”里正沉声嘱咐完,便带着另外两人出了门,向着陶家跨步而去。
此时正值中午,天气太热,许多地里劳作的人们全都赶了回来。恰巧碰到里正与两个族中汉子,几人皆是一脸肃杀的快步走着。众人一瞧,就知道是村里出事了,不由都想跟上去看看。
就这么的,待里正来到陶家门外时,身后竟跟了半数村民。
“夫君,二丫她……”吴氏话还没说完,就听一阵钟声自村中响起。
里正安抚的拍了拍自家娘子的肩膀,而后朝着身后的众人道:“宗祠已开,凡我高、陶、姜姓之人,即刻前往!”
说完,又冲吴氏身后的几个妇人道:“劳烦几位将二丫与陈氏带上,我们宗祠去吧!”
陶然早就站起了身来,搀扶着祖母亦步亦趋的跟着众人往祠堂的方向走了过去。而身后的陈氏早已吓的噤了声,像块破布似的,被两个粗壮的妇人半拖半拽的跟了上去
千秋功过,于祠堂可见一斑。
祠堂,不仅是宗族供奉祭祀祖先的地方,更是办理婚、丧、喜、寿,商议宗族要事的重要场所。
太平村的宗祠并不是一姓祠堂,而是村中三家大姓集体所建村祠。这三个姓氏祖上乃一脉所出,遂后辈寻根问祖,共建一祠,以供奉祖上先贤。
如今族中主事的族长姓姜,长老姓高,里正则姓陶。
“高陈氏,你先是雇佣陶家二丫陶然做工,又扣押其工钱拒不支付。还败坏她女儿家的清誉,伙同家人哄骗陶家银钱。如今又污蔑陶然骗婚,伺机报复,是也不是?”
族长姜烨霖虽年逾古稀,可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盯着人看时不怒自威,让人心悦诚服。
陈氏如今早被吓得两股颤颤,她只是想配合儿子收拾陶然一通,没想到却真闹到了开宗祠的地步。
高文远信誓旦旦的跟她保证,陶然心里绝对还是有他的,即便到时候将她骗婚的事情捅出去,他只要趁着衙役还未上门前假意温柔,就一定能将卤肉方子哄骗过来。
可如今陶然不仅没被坐实骗婚,竟还反手将自已一家全都告上了宗祠,就连几年前的欠款一事都牵扯了出来……
陈氏知道此事怕是不能善了,遂只能咬紧牙关,等着自家夫君与儿子来了之后再做打算了。
“哼,搅家精!当初我就不同意高德海迎你进门,可他偏偏着了你的道,死活要娶你!如今可好,若此事坐实,文远也别想在仕途上走多远了!”高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根本没开口偏袒她一分。
里正将陶然交给他的几张借据拿了出来,认真看完后又交由族长与长老传阅。
高文远写得一手好字,族里之前也经常用他,遂三人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借据是出自他手的。
待三人传阅完毕后,高德海才满头大汗的拽着高文远赶了过来。
“高文远,你上前来看看我手里的字据,可是出自你手?”族长面无表情的举着几张薄薄的纸,就这一个动作,却让高文远冷汗涔涔。
高文远硬着头皮上前,待看清他手中的借据后只觉两眼一黑,可还是咬牙点头应了下来。白纸黑字外加手印画押,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也跑不脱。
“哼,算你识相!”高长老轻哼一声,转头不想再看他一眼。
族长将眼神看向陶然,严肃出声道:“如今陶然已招赘婿,自是家中主事,遂无需下跪,且将此事原本告知我等吧。”
陶然福身行了一礼,谢过三位长辈后,才将所有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三年前晚辈年幼,贪嘴爬上树去摘桑葚,不料身子不稳,差点摔下来酿成大祸。好在高家文远哥路过,也算是救了陶然一回。
自那之后,高文远便经常诱哄我去高家。每次去了之后,我都会帮高家婶子做些活计,而高文远,则是一人在房中温习功课。
不过一月时间左右,高家婶子便说要雇佣我做事,只要每天帮她添柴,洗衣,扫扫院子,便每月给我二十个铜板。可后来砍柴,打猪草,刺绣,春种秋收,她都要叫我去做事。我怕她扣我工钱,只好听话跟着去做了。
可三年下来,我竟是一个铜板都没见过,她还到处传说我心悦高文远,是自愿倒贴为她家做事的!”
陶然说话时,脸上平静无波,一点不像是在说瞎话,反而有股‘哀大莫过于心死’的沧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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