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推开我吗?”
裴无渡不回答,她向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
“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拒绝了刁小叔,你还要推开我吗?你想好再回答。”
她直勾勾的眼犹如无形重压坠拉心头,随脚下一步一步又一步越来越沉越来越躁,满腔哀伤被抑制得受不了,却始终无法痛痛快快宣泄出来。
逼得他大口喘着气,拳头在抖。
黎落意识到这点,停住,语气缓和。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变好,不要想什么拖累不拖累,当初你不也没嫌我麻烦吗?”
“阿渡,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没有坎儿过不去。”
“阿渡,”她泛起眼泪,委屈巴巴瞧着他,“你忍心看我自已无依无靠孤独终老吗?”
裴无渡下意识摇头。
他怎么可能忍心。
他感觉现在的自已好无力,说哀莫大于心死也许不准确,但的的确确是那种感受。
头重得要命,又开始耳鸣,思维很混乱。他揉揉眼看了看人行道旁的围墙,真有一头撞死的冲动。
不知道黎落继续说着什么话,耳鸣声覆盖住了,只看见嘴巴在动,反正他知道自已急需药物和仪器的救治。
他看见她手中拿着的手机,一把夺过,意志强撑着身体走到路边拦下辆出租车。
黎落脸上显现出焦急与恐慌,上前想陪他一起,出租车很快开走了。
“裴无渡,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眼泪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她久久站在原地望着出租车离开的方向。
在对面一直观望的刁棋雪穿过马路来到她身边,轻轻抚着她背,“落落别哭,我们去找他。”
刁毕恺这会儿倒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有些无措。
“对不起黎落,我是故意叫他过来的。可我本意是想推他一把,让他着急……我要是知道他有抑郁症,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对不起。”
“你说什么?”黎落擦把眼泪,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他,“故意的?”
刁毕恺愧疚地张张嘴,“……是。”
“这么说你早就设计好了?”
“……是。”
“呵,天。”
黎落不知该评价什么好了。
刁毕恺在M国帮助她五年,她又能怎样评价他。
“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已静静。”
刁毕恺:“别这样,我带你去找他。”
“你知道他在哪吗?”
“……”刁毕恺哑然。
黎落独自向前走了,他们两个没有再跟。
刁棋雪:“小叔不是我说你,你越老越没样子了,要是需要助攻,我不早就上了吗,还用等你来?”
“对不起,但我出发点是好的。”
“但我建议你先别出发,最起码跟我商量商量嘛。现在好了,好好的生日没了还把小裴总弄成这样。”
刁毕恺叹口气,低头不反驳。
只希望裴无渡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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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落先回黎园找裴无渡,被宣阿姨告知他没回来。
又打电话给陆去邪和顾不惊,顾不惊没接,陆去邪说这几天没见过。
“你们俩之间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吵架了?”
“没有,”黎落按按太阳穴,没说今天发生的事,“你先忙吧,我不打扰了,拜拜。”
“哦好,有需要一定开口说哈。”
结束通话,手指划着与裴无渡的聊天记录,反反复复查看。
除了话变少,没有找出任何线索。
他这人要强得很,总是报喜不报忧,要么就是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臭德行,哪怕是中枪死到临头都不愿意拖累别人。
这是黎落认为他为数不多的缺点之一。
短短几小时,又状态不好,他肯定走不出京川,会不会回了裴家?
她找出宋雅思号码,正犹豫要不要打,屏幕上方弹出顾不惊回电。
她赶紧接通,生怕错过一秒,“喂?”
顾不惊说话声音很小,似乎背着人。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老裴现在在我这里,顾氏心理康复中心,他情况不太好,但我保证会照顾好他,你等等再……”
“挂掉!!!”
“好好好我这就挂掉,马上挂!”
“嘟嘟嘟——”
整个听筒都是节奏急促的忙音,连带着黎落心跳变慌乱。
他不好。
他很不好。
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等了一天一夜。
未眠。
再次拨打顾不惊电话时,那边挂了传回条信息,“再等等。”
该死的反复无常的天气好了两天又开始下雨,黎落赤脚环抱双膝坐在床边望向窗外,卧室寂静无声,陪伴她的只有床头柜上早已不知枯萎多久的红玫瑰。
黑色野马沿盘山公路蜿蜒直上停在山顶一处道观阶下,引擎盖上刷着惹眼的火红条纹,彰显着其主人暗藏的叛逆与张扬。
车门打开,干净到不染一丝尘埃的黑靴偏偏精准踩进积水湾,而后每一步踏着水坑走上台阶,迈过门槛。
“咚——咚——咚——”
深沉的钟声乘风穿透雨帘无形激荡观内高矮不一的建筑群,荡回细细碎碎的诵经声。
裴无渡停步无极殿前的青石板,左手抱右拳,躬半身朝殿内作揖,规规矩矩喊了声,“爷爷。”
老者留一小撮白胡,精瘦的体格,身着灰褂子盘腿坐于蒲团之上,手中经书已翻阅过半,正是裴家老爷子裴乐山。
“来了?”
裴乐山没动,低头目视经书,并不耽误说话。
“不是不让你穿一身黑色来吗?这么多年,我的规矩你都忘了?”
后方供奉着的玉皇大帝神像,为他平添一丝威严,裴无渡挺直身,没有多言。
裴乐山掀掀眼皮,一眼看见他略显憔悴的面容。
只可惜,眼神是倔的。
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服输。
裴乐山不露情绪地收回视线,问他,“今年多大了?”
“28。”
“嗯,28了。”
裴乐山笑了一下,将经书小心翼翼平移至旁边台子上,起身,一边慢慢悠悠布置茶桌一边唠家常,却始终没有唤他进来。
“唉呀28了,你爸爸在这个岁数已经进财团好久了,让我想想他是什么时候进的。”
他微微仰头作势在想。
裴无渡有点不耐烦,压压后槽牙忍下,平静出声,“爷爷找我来,不只是忆往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