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庆闻早就到题春苑了。
昨儿姐姐似乎有一点生气,一整个晚上都没有来找他。他守着揪揪的心过了一夜,第二日有些头昏脑胀,正好要送小菱歌去养春阁,就顺便让华纾上神诊一诊脉。
上神两根指头停了半天,看着他伸出去的手,不知是无奈还是无语:“郡王爷昨晚,没睡好吧。”
楚庆闻挠挠头,幽怨地道:“还是心病,心病呐。”
华纾还是挑挑眉,摆摆手道:“恕在下无能,郡王爷这是害了相思,这病您得自已治。”
他自然是知道,自已的姐姐要自已来哄,可他也知道,单纯的亲亲抱抱举高高多是拿感情敷衍,而对争执的源头避而不谈。争执吵架不可怕,重要的是要把问题好好解决。
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小菱歌的身份,而是小菱歌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有更好的成长空间。姐姐有心,他自然也考虑过,有一些不成气候的想法,大可以拿出来讨论讨论,总比憋着生闷气要好。
他来题春苑,就是来解决问题的。只是走近看见姐姐在发呆,托腮失神的模样娴静而别有韵致,一时心头淌过一抹微热,示意翠芝不要出声,旋即偷偷溜到姐姐身后。
大概没有女孩子会希望听到这样的言语,她恼羞成怒,使劲地要挣脱楚庆闻的怀抱。不料这小郡王看着文弱,力气却比想象中要大。到底是体格结实的男孩子,虽然不曾习武,却天然有一股蛮劲。
“你松开。”她去抠他锁在她身前的十指。
“嘶,好好的,不要动嘛。”楚庆闻怀中一片馨香温热,那绣衣外头披了一件碧绿轻纱,裹着比从前丰腴了些许的软乎乎的腰肢。他怕弄疼了她,不敢使全部的劲,却反而逗得她丝丝地痒,手伸到背后来捶他。
“好了好了。”她声音软了下去,脸烘烘地热,如泛桃花。她身后紧紧地贴上来小郡王清瘦的身子,虽不是肌骨相亲,却依旧惹得她酥麻如电,身躯松软如水。
她脸蛋红扑扑的,想起上一次这么亲热,还是他喝了酒晚归那次。她当时生气,往他身上掐了几下子,结果还是被他软磨硬泡直到她不忍追究;眼下两人有点龃龉,他还是这一套,她撇撇嘴,一时泛起矫情,觉得自已不该这么好打发。
“你松开,咱们好好说话。”她捉住他的手腕往外掰,楚庆闻也闹够了,就乖乖地松开。她拍了拍被揉皱的衣裳,一边往榻上坐。刚刚坐定,小郡王就巴巴地要往她身旁落屁股,她一巴掌拍了上去,没好气道:“坐那边去。”她指指左侧的小杌子。
“我就站着。”他双手背在后头揉了揉屁股,随即手就搁在身后,一双小鹿似的眼睛乱窜。她知道他眼下心思是有些杂的,她何尝又不是有些纷乱。
眼下唯一心思单纯的,就是垂着脑袋咬着嘴唇,似笑非笑似瞟非瞟的翠芝。就是单纯地看热闹,就看看郡王爷能有什么手段,上仙又能坚持多久?
她看着小郡王无比乖巧的模样,实在生不出什么气来。实际上他们俩根本都没有生气,就是互相吊着一颗心,缄默未吐露的心思。
楚庆闻看着粉香红润的姐姐,还有些舍不得方才的温软。
“你就这么站着同我说话?”她头微微别到一旁去,看到翠芝在憋笑,又气又羞地低下头看脚尖。
“你又不让我坐。”他一脸无辜与委屈,往前蹭了几步,渴望着她的回应。实际上她是不知道作何回应,只当自已还在拗气,身子又侧过去了些。
她模样冰冰冷,内心却有些奇异的温热。也许是都长大了吧,总觉得弟弟的拥抱再也不能让她觉得自然,好像那种相濡以沫的亲热之间,多了些暧昧的矜持。
身前人许久不出动静,她微微抬眼,就对上楚庆闻俊气初显而青稚未脱的脸,撞上他闪动的眼,如画的眉。他就这么蹲在她膝前,托着腮定定地看着她,眸子里掩映三春的盎然。
她看他蜷成一团的模样颇为好笑,忍不住勾了嘴角,随即迅速地去捂嘴。他却将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转身就地坐了下来,脑袋一歪枕着她的膝盖,看窗外葳蕤,声音清凉:“这样才好。”
她伸手揉弟弟的头发,等揉得尽兴,又拿出梳子给他梳好,动作轻柔绵绵。
翠芝悄悄退了出去,提着裙子,小步往膳房跑。她没有吩咐粗使小仙娥去传饭,而是自已亲为,是因为她知道主子们要说体已话,那是自已不该听的。
……
她照例是要午睡的。
翠芝替她将绣衫纱衣褪下,着一身白花花的里衣,随意地铺开被子,舒舒服服地躺了进去。她没赶他走,也没有特意挽他留。等她一觉睡醒,刚刚睁眼有些意识,就听到楚庆闻压抑的声音:“上神那边有说法吗。”
“说得……比较模糊。”听得出是翠禾在低声答话。她听到弟弟叹了一口气,随即是翻书的声音。
“毕竟和他有交情的是爹爹,不是我。”听得出他语气十分黯然,“你先去吧,此事再议。”
“奴婢告退。”翠禾应答,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不着声响地带上了门。她装作还没醒的样子,梦呓般地轻哼了两声,眸子深闭。她察觉到动静,他似乎就坐在床沿,就坐在她脚边。
他把手中的书搁下。姐姐的闺房向来简单大方,虽没有什么堪赏的陈设,然而一朵娇花沉睡在侧,他岂能不心神摇曳?屋子里一股甜香淡淡,那是桃花的气味。姐姐侧向里边卧着,他看不全她的脸,只能小心翼翼地去触姐姐的手。
一触就触电般地又收回,轻轻地喟叹一声。
她察觉到他的试探,心头不禁有些轻悸。她察觉到他逐渐逼近的灼热的体温,身后的床榻深深陷下去一片。她暗暗吞了一口唾沫,轻轻挪了挪身子,假装美梦正兴。
他捉弄着姐姐的发梢,青丝如瀑,而他指间一缕,化作流向掌心的小河。他送到鼻间嗅了嗅,犹带发露的清香。他眼神闪动,心中温柔而克制。青丝落回枕边,他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案前拾回看了一半的书卷。
他突然觉得人生就像不断翻页的书,所有转折勾抹,都是一笔长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