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到了,文煜站起身刚刚走出办公室就撞见了罗浩。
罗浩抱着一沓文件,扶了扶眼镜,说道:“文队,你要下班了?这里是那些受害者的资料,里面有他们近两周的行程,同时我还囊括他们的亲属和一些朋友的资料。”
文煜接过那些文件,问起一个毫不相关的话题:“罗浩,你母亲现在怎么样?”
罗浩的嘴角收敛了一下,他看向文煜,说道:“老妈现在还在医院输液,情况不是太好,上周过去她还是认不出我。”
文煜伸出空出来的那只手拍了拍罗浩的肩膀。
“罗浩,不要把自已逼的太紧。今晚下班后去看看你母亲,这里是些水果钱,替我问下好。”
文煜将一个储物袋放进罗浩的口袋中。
罗浩连忙推辞道:“队长!这我不能收。”
文煜义正严辞地说道:“罗浩,这是命令。”
随后他的语气松了些:“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家的情况。这不是施舍,就当还当年借你的钱,这只够买点水果,记得替我问问你的母亲。”
罗浩放弃了挣扎,医疗的费用让罗浩欠了十多万灵石的债务,一些亲戚劝他放弃治疗,但他拒绝了。
一个人抛弃家人的人怎么能做好警察呢?
罗浩在心底感谢文煜对他的照顾。
文煜一直将罗浩带在身边,甚至给他物色过对象,但在偿还完所有债务前,罗浩只打算认真工作,不敢有那方面的想法。
“是,文队。”
罗浩不再坚持,文煜与他道了声别,抱着着厚厚的文件回去了。
罗浩在警局又处理了一些事情,到了下班的点他便出门而去。
他在夜市的果摊上买了点水果,随后拎着装水果的塑料袋前往医院。
医院。
一个鼻青脸肿的胖子望了眼夜空中的星星,转头就向一旁的护士打趣。
“苏成武,再有一天你就可以出院了。”护士面无表情,对苏成武的骚扰视而不见。
“哎呦,我的腿啊,我感觉它又发作了,我可能还要再住一个月。”
“面对现实吧。”护士白了苏成武一眼,径直走出房间,和守在房间外的警官打了声招呼便忙其他的去了。
杀猪般的惨叫又从屋内传来,房间外的警官捂着耳朵,木然的在椅子上坐着。
这条猪妖今天叫唤了七八次,是打算彻底赖在医院,这位警官已经习惯了。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这是苏武成故意这么做。
他在护士关门的瞬间,立即将窗帘扯下,和被套床单一起整成一个简易的绳子。
他一边嚷叫着掩盖自已动静一边将绳子另一头捆在衣柜的桌脚。
苏武成拽了拽绳子,非常地结实,随后从四楼扔下绳子,绳子只够到二楼。
苏武成咽了口唾沫,心道:忍一忍,从此自由自在,天空任他飞。
他一点一点地拽着绳子开始往楼下爬,屋外的警官放下双手,觉得里面的死猪终于停歇,他可以放心地看会儿杂志了。
苏武成深吸一口气,从二楼的高度跳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疼的翻滚起来,一手捂着屁股,一手捂着嘴巴不愿叫出声来。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黑色的皮鞋映入眼帘,苏武成抬起头,罗浩拎着水果与他对视,场面一时非常安静。
苏武成咧着嘴对罗浩笑道:“警官,您咋知道我喜欢吃水果?我一看到您提着水果过来就迫不及待地下来。”
“你想吃是水果还是花生米?”
“嘿嘿,都可以。啊不,我对花生过敏,这个算了。”
…………………………
“老李。”
老李听到罗浩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打招呼,然后他就看到罗浩拖着生无可恋的苏武成走了过来。
老李一下子慌了起来,问道:“这,这怎么回事?”
“你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罗浩将睡得跟死猪一样的苏武成放在长椅上。
老李连忙打开房门,里面窗户敞开,窗帘被套等东西都不见,只有一根五颜六色的绳子从衣柜的桌脚延伸到窗外。
风吹得老李有些晃神,他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的失职,我回去写检讨。”
罗浩笑了一声。“如果次次都能写检讨糊弄过去我就不用当了。”
老李被说的有些不知所措,一个劲的挠头。
“你继续看着他,在屋内看,不论他怎么叫唤你都要盯紧他。
至于检讨的事,后面还是写一份给文队。”
“是。”老李对罗浩敬了个礼,目送罗浩离去。
灰白的瓷砖墙壁,晃眼的灯光,罗浩坐在走廊的长椅,看得出神。
“下一个,罗浩。”
罗浩回过神,起身走向病房。
“水果不能带进去,老人的意识很模糊,吃不了东西。”护士冷冰冰地说道。
罗浩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这不是给我母亲的,是送给你们这些照顾她的护士的。我感谢你们为照顾她所做的一切。”
“啊,这样,”护士接过罗浩递过来的一袋水果,语气也松了许多,“老人的身体正在逐渐康复,如果见了你可能会好的更快。”
罗浩点了点头,微笑道:“一定会的。”
他推门而入,各种管子插在女人的身上,她的目光盯着天花板,对罗浩不理不睬。
罗浩的心紧了一下,他走了过去,摸着床边冰冷的栏杆不知所措。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的母亲,生他养他几十年的母亲。
辛辛苦苦几十年,最后落得这种卧床不起的结果。
往昔种种如老旧的电影般播放在脑海。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抚摸女人手上的伤疤。
“妈,小伢子过来看你了。”
女人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随后很快的黯淡下去。
罗浩搬了个椅子,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之前的疲惫和沉重都消失不见,或许是母亲在身边的缘故,他趴在病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期间那个小护士来过一次,给罗浩搭了件外套便再也没有来过。
灯早已关掉,浓郁的夜色侵入进来,女人的眼忽然生动起来,她的表情好似在挣扎一般。
她微微侧头,看到熟睡在身旁的罗浩,抬起颤抖的右手抚摸着罗浩粗糙的头发。
“伢子,妈妈爱你。”
罗浩猛的惊醒,他看向病床上的身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他伸出手抚摸母亲的右手,突然,他停住了。
罗浩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件外套落在地上。
他反复的确认反复的否定,但不论他怎么做,都改变不了这冰冷的事实。
那个深爱着他的母亲,那个责罚着他的母亲,那个天天叫他伢子,喊他回家的母亲……不在了。
窗帘鼓了起来,风从罗浩身后吹来,他站立在那里,微微晃动,好似无根的浮萍。
…………………………
书房的门被打开,文煜看了看穿戴整齐的何秧,问道:“你这是去哪?”
何秧笑了笑,说道:“今天是周日,你工作糊涂了吗?我每个周末都会去的。”
“我以为你去是道馆或寺庙,谁知道你会信那个西方教。”文煜叹气道。
何秧走上前,在文煜的脸上轻轻一吻,她退回一步轻笑道:“好了,不要在意了,回来我就做个大餐犒劳犒劳你,怎么样?”
“你既然都愿意给我做大餐了,要不要考虑一下把结婚的时间定一下。”
文煜从口袋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赫然是两个银色的相互依存的戒指。
“挑个你喜欢的。”
何秧微张嘴巴,将其中一个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她眼中带笑,说道:“你可不许反悔。”
“这怎么可能反悔。”
她纤细的手指在银色的戒指上摩挲着。
“等你案子结束,我们再订日子吧。”
“好的,老婆大人。”
“过分,那么过会儿见,夫君~”
何秧转身离开了书房,文煜继续埋头阅览着文件。
说起来王长春最后的那几天也去过那个教堂,他们宣扬的那个神仙难道就那么灵验?
文煜将刚刚翻阅过的文件又取了出来。
他愕然发现和王长春开房的那位女大学生也在前一天也去过教堂。
文煜皱起眉头,他立马将剩余的文件都取了出来。
然而那个18岁的狐妖并没有去过教堂,这让文煜小小地失落了一下。
文煜继续查看,突然发现那位狐妖的室友是那个教堂的信众。
文煜立马站了起来,他目光死死盯住文件上的文字。
他深吸一口气,随后缓缓吐出。
冷静,冷静。
文煜继续浏览剩下的文件,他发现那些感染者或多或少都与那个教堂有联系。
一股强烈的不安在他的内心来回冲撞。
他立刻打电话给何秧。
嘟————嘟————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文煜扔下电话,匆忙穿起外套,带上手枪准备出门。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传来阵阵颤动…………
沉浸在悲伤中的罗浩回过神,整栋楼房开始剧烈的颤抖。
地震!
楼道传来尖叫声,罗浩立马冲了出去。
医院已经乱哄哄的,人们争相跑下楼去。
罗浩立马上去稳定秩序,安排人们有序下楼。
但随着大楼的晃动越来越严重,许多人都站不起来。
突然,前面半栋的医院倒塌了。
恐惧中的人们纷纷化出原身,从高楼跳了下去。
一个鸟妖在天上目睹地上的灾难,它讥笑一声朝更高处飞去。
它忽然瞥到自已的翅膀爬出密密麻麻的菌丝,接着它就失去意识,坠落下去。
罗浩忽感胸口一痛,他低下头,一根断裂的钢管刺穿了他的右肺。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到那肥猪模糊的脸庞,耳畔传来一阵笑声:“警官,别怪我无情,我也是迫不得已。”
罗浩双手抓着从身体凸出的钢管,靠着墙滑落下去坐在地上。
他疼得说不出一句话,喉咙一热,血就从嘴里流了出来。
“罗浩!”
老李从远处跑了过来,他看到罗浩的伤势瞳孔一缩。
因为地面的震动,老李最后是摔到罗浩面前。
“罗浩,我带你走,你千万不能睡着。”
罗浩打掉老李伸出的手,嘴里模糊地说道:“先救它们…………”
他猛的用力拔掉钢管,伤口处血如泉涌。
“你不想要命了!你想逼我走吗?”
老李连忙抓住罗浩的手,罗浩正要抗拒,他忽然发现老李已经泪流满面。
“是你教我的,危机时刻不能抛弃队友,你说我怎么做。”
老李扯裂衣服撕下布条给罗浩止血,缠了一圈又一圈,但是那抹红色却一直都无法消失。
这个楼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除了一些倒地的尸体和落下的石块就没有其他了。
“止住,止住,只要止住你就还有的救,罗浩你千万别睡,也不要说话。”
罗浩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他仰起头,感到身体中有什么在蔓延,想要逃出这具身体,比此前更剧烈的痛苦让他忍不住的弯腰,他连忙推开老李。
“罗浩,你怎么?”老李伸出拿着布条的右手,他忽得愣住了。
他的右手浮现出一层层白色的菌丝,接着他看到罗浩身体冒出各种各样的树状骨刺,身体膨胀了一大圈。
那怪物盯了老李许久,老李看得出对方在克制。
那嘶哑的声音传到老李耳中,他听到了对方的恳求。
老李的眼神变得坚定,他拔出腰间的手枪对着罗浩开火。
几声枪响后,罗浩倒了下去,老李也无法站立。
老李趴在地上,他感到自已对身体的控制全部消失了。
他想到之前那些死者的死状,心中疑惑,他明明没有接触毒品,为什么会被感染呢?
罗浩的身体还在颤动,他正在遭受临死前最后的痛苦。
天空黑漆漆的,星星不见了,阵阵闷雷回响在天际。
老李弥留之际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要下雨了。
……………………
教堂中,所有教众坐在座位上唱起赞歌。
二两跟着何秧坐在最后一排,看着主教罗达尔以一种狂热的神情歌唱着。
歌声停歇,罗达尔洪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虔诚的信徒们,考验你们的时刻到了,若想得到丰硕的果实,就要为之付出行动。”
为首的信徒低头道:“尊敬的主教,请问主说了什么?”
“主说,要想升上祂的神国,就必须使自已的灵魂变得纯洁。”
“那我们该怎样让灵魂变得纯洁?”那信徒的头抬得更低了。
“消灭那些异端的灵魂,你的灵魂就会变得纯洁,主会让你得到永恒的生命,让你得到永恒的幸福。”
“主教大人,那些异端在哪里?”信徒们喊道。
罗达尔指向座位的末尾,二两看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这里。
他赫然发现这里所有人,包括离他最近的何秧脸上都密密麻麻爬满了白色的菌丝。
罗达尔洪亮地声音回荡在这间无名的教堂内:
“神说,你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