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书瑀打完电话回来时房间的门已经被安然从里面反锁了,他也不恼,靠墙站在门口,低头摆弄手机,嘴上还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他删删减减了好几分钟,一条信息终于发送成功。
“别怕,有我在。”
——————————
冬日的早晨静谧而冷清,安然手轻轻搭在门把手上,指尖传来的冰凉感似乎透过了她的皮肤,直达心底。
她深吸一口气,紧闭着的双眼似乎在凝聚所有的勇气,然后,她轻轻地推开那扇门。
饶是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门外的景象还是让她的心脏猛地一颤。
沈书瑀安静地坐在地上,他的身影在微亮的晨光中显得那么孤寂却坚定。他的头低垂着,似乎在沉睡,又似乎在沉思。
他穿着一件薄毛衣,怀中抱着一个牛皮纸袋。
沈书瑀抬头,看到她,他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讶,然后是欣喜:“宝宝,我买了早餐。”他哑声说着,拿起那个牛皮纸袋。
安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眼眶瞬间湿润。
她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安然蹲下身子,抬手,轻轻触碰沈书瑀的肩膀。她的泪水忍不住滑落,哽咽着说:“你……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里等?”
沈书瑀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他的动作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怕弄疼了她。他微微一笑,那个笑容中充满了苦涩和无奈。他说:
“傻瓜,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呀。”
沈书瑀轻轻抱住她,安然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滑落,落在沈书瑀的肩头,浸湿了那一片衣衫。
安然双手紧紧环住沈书瑀的腰,仿佛要借此来抵御内心的恐惧与无助。
沈书瑀心疼坏了,他颤抖着手抚摸安然的头发,嗓音低哑:“宝宝……”
——————————
安然带沈书瑀回了安家。
沿途的风景依旧如昔,菜地里绿油油的蔬菜随风摇曳,散发出淡淡的芳香。依稀可见远处起伏的山峦,像一幅水墨画,紧密而美丽。村口的老龙眼树依旧枝繁叶茂,矗立在那里,像是一位守望者。
沈书瑀和安然牵着手走进静谧的小村庄里。
“然然回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认出了安然,和蔼地跟她打招呼。安然礼貌点头,声音很轻:“回来了。”
“带男朋友回来了?”老爷爷嘴角上扬,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
安然面色依旧平静,耳尖却红了一块。她点头:“嗯,男朋友。”
“爷爷好!”沈书瑀礼貌地跟老人打招呼。
老爷爷眯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小伙子来,眼中满是赞许和喜爱。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拍了拍沈书瑀,笑着说:“小伙子,一定要对我们然然好哇!”
沈书瑀认真地点头答应。
冬日的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洒落在这个仿佛被世界遗忘的小村庄。
沈书瑀能感觉到安然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越来越迟缓。
她的目光四处游移,仿佛在寻找曾经的记忆,又似乎在逃避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痛楚。
路边种了很多果树,树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一路上都有人用怪异的眼光看他们,安然仿佛看不到他们,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经过一条巷子时,安然停下了脚步。
沈书瑀抬眸看去,三幢两层的楼房,旁边两幢装修得很豪华,中间那幢则还没来得及装修,墙上还有雨水留下的痕迹。
安然目光平静地看着前方的地面,开口:“我爸,死在了那里。”
沈书瑀侧头,看着安然平静的侧脸。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握紧了她的手。
沿着小巷往里走,安然站在中间的那幢房子面前。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熟悉却又陌生的防盗门。
一阵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却没有想象中的霉味,只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安然视线在屋内缓缓游移,仿佛每一处角落都能够引起她内心的回忆。
沈书瑀说不担心安然是假的,但她转过头,脸上是歉意的笑:“有些乱。”
沈书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走进屋里,家具都没有用专门的布给盖起来,但也没有积多少灰,看得出来经常有人来收拾。
安然走进自已的房间,她的一体化书桌依旧在原本的位置,上面物品摆放的位置也没有动。桌上放着一只掉了一边耳朵的海绵小兔子。
安然拿起它,轻轻地抚摸着它磨损的外表。
“阿婆送我的15岁生日礼物,耳朵被我扯掉了一个。”她眼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它本来没这么丑的,都是因为我把它的皮也撕了一层。”
“它的嘴巴还是我爸帮我画上去的。”
“叔叔的画工不错。”沈书瑀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东西,视线又回到安然那张素净苍白的小脸上。
安然把小兔子放回去,抬起头,她对他说:
“那一年,我自杀了三次。”
沈书瑀的心狠狠一揪。
卫生间里弥漫着一种沉重而阴郁的气氛,沈书瑀和安然站在门外面,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安然开灯走进去,屈膝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她抬起头,看着他:
“我的第一次自杀,就在这里。”
安然讲起这段过往,表面上看去她依旧平静如水。但只要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她目光空洞而遥远地看向洗手台上的半身镜,仿佛要通过那面明亮的镜子,回望曾经的自已。
安然嘴角微抿,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鲜血溢出的时候,我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感。”
“我给我哥发了信息,我问他,长大的代价是什么。”那时候的安然,像是烟花燃烧过后的灰烬。
她靠在卫生间的墙上,毫无生气。
安然嘴角扬起苦涩的弧度,她似乎在嘲笑曾经那个软弱与无知的自已。
她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尖泛白,显露出内心的紧张与不安。虽然她努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但每一个字眼都带着颤抖,透露出她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挣扎。
“第二次自杀,是在网吧的卫生间里。”安然嘴角微微颤动,似乎想要露出一丝微笑来掩盖心中的痛楚。“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我找不到活下去的勇气了,”安然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要将那些痛苦的回忆深埋心底,“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那时候的安然每天面对着所有人的唾骂,她很努力地学习,想通过学习转移自已的注意力。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还是会想起往事种种,想起爸爸慈爱的笑容,想起昔日的好友,想起那个桀骜的少年……
安然还是选择了自杀。
网吧老板发现安然的时候,她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了。
醒来时看到安峥发的为朋友庆生的朋友圈,她隔着屏幕,触碰那个被人群簇拥的少年,安然哭得泣不成声。
“第三次自杀,还是在这里。”
那是安浩宇的第一个忌日,安然把房门紧锁,再次用锋利的刀片割开了自已的肘窝。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氤氲着水汽的眼睛视野闪了一下,她看到了少年那张俊朗却冷漠的面孔。
安然立刻后悔了,她抽了很多纸捂着伤口止血,强忍着失血过多产生的头晕打了急救电话。
安然去看了心理医生,并积极地配合治疗。
医生告诉她,她得了重度抑郁症。
安然开始意识到,自已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她不在乎,她更加努力地学习。那些无法入睡的夜晚,她刷了无数张卷子,也无数次想起那个少年。
只是,她开始渐渐地记不清他的模样。
沈书瑀眉头紧锁,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痛苦。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揽住她的肩膀,一只手压着她的后脑勺。
“对不起……”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声音哑得不像话。
安然抬起手,轻轻回抱他:“阿瑀,我只是病了。”
“没关系的,病总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