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平稳地行驶在去往越城的高速公路上。
两城距离不算太远,自驾差不多十个小时。
刘灼在手机上打游戏,等结算的间隙,他抬头问夏成浪:“你过去了准备几号回来?”
夏成浪正闭目养神,掀起眼皮看他,想了想说:“说不准,你们事情办好直接回,不用管我。”
“是因为你奶奶……”刘灼担忧地没再说下去。
“医生建议保守治疗,估计最多还有半年。”夏成浪倒不避讳,很平静地阐述事实。
“你爸呢?他还好吧?”
“不好也得好。”
“……”刘灼语塞,推了他一把。
“是男人就得撑住。”夏成浪淡淡地补充,眼神飘向窗外:“他自已讲的。”
车子正驶进幽暗漫长的隧道,耳畔风声猎猎,出口是挡风玻璃上小小的一块白色光斑。
这头到那头,六七分钟时间,他们就完成了从残夏到初秋的穿越。
这个途经的城市山峦已经染上枯色,高速路旁的田地一片丰收的景象。
而辉城的秋意更深。
他们抵达时已经快到零点,这边温度低好几度,凌晨的街道清冷萧条,枯黄的叶子落满大街。
跟刘灼道了别,夏成浪踩着枯叶,往夏凌发的一个地址去。
说是他们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但实际是间三室一厅民居。
给他开门的是跟夏凌同住的一位员工,看着比夏凌年轻些。
“你就是夏经理的儿子吧?”他很客气地要帮夏成浪拿行李箱:“我也是调到分部工作,就跟你爸分到这儿住,你可以叫我小张。”
“他刚出去了,估计是下楼买包烟什么的。”小张指指身后:“空着那屋都收拾好了,你将就着住。”
“好,谢谢。”夏成浪跟着他进去,然后给夏凌发了条短信。
“那你收拾着,有啥问题都可以问我,我就住这屋。”
“嗯。”夏成浪客气地笑笑:“你忙你的就行。”
手机震动,提示有新消息——
“小区门口等你,一起吃个便饭。”
他从箱子里翻了件灰色连帽衫套上,才往楼下去。
看到夏凌的时候,他正站在车旁边抽烟。
夜凉如水,男人听见脚步声,不由得抬头看向这边。
月余没见,他脸上多了些沧桑,略显颓废,却仍不失英俊。
夏成浪揣着口袋,吊儿郎当走到车门边瞥了一眼:“啧,改抽利群了?”
“你这臭小子。”夏凌无奈笑笑,拍了拍他肩膀:“上车。”
黑色别克开到一家深夜大排档门口,两人随意点了几个菜和些烧烤。
“你沧桑了,老夏。”夏成浪先讲话,手上拆着碗碟。
“我这人到中年,不是很正常,再说我可没你那么能适应。”夏凌抓了把头发,问:“怎么样,没跟你小姨的女儿吵架打架吧?”
“我又不是八岁小孩儿了。”
“你从小不就最讨厌小姑娘,一个院儿里的弄哭多少个不是我给你收场。”夏凌不以为意地笑。
说起这个,夏成浪难得脸上挂不住:“我跟她相处真挺好的。”
“我就说你只要见了她,这态度准得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夏凌点了支烟,开起玩笑。
夏成浪下意识否认:“不是,我老早就见过她了。”
“少唬我,”夏凌只当他是脸皮薄:“你哪回跟我去走过亲戚?见没见过我心里有数。”
“不信算了。”夏成浪暼他一眼,拿起串烤苕皮吃。
他的确老早就见过安依了,那时候,他这张脸上还看不出太明显跟帅沾边的天赋。
但她的模样几乎是等比例放大,所以报道那天在校门口,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总之你对人家多包容些,性子收一收,可别不当回事。”
夏凌起身去旁边冰箱里拿了罐王老吉,扔给夏成浪一罐可乐。
“说起来,老方那姑娘其实跟你一路性子。”
“平常对什么都淡淡的,就是别把她惹到了,不然犟起来十匹马都拉不转头。”
“不会吧?”夏成浪笑笑,不由得想起安依那温吞的样子,跟犟根本不搭边。
“你不知道,她小时候吵着学那琴,是为了跟幼儿园同桌斗气。”夏凌想起来忍不住笑:“她一个刚起步的,哪里拉得过人家三岁就学的。”
“但她就为一口气,上学前也练,放学了也练,周末能把手都拉起水泡。”
“好不容易长进了,还没来得及跟人家下战书,她那同桌就搬家转学了,弄得她在家哭好多天呢。”
“所以你自已多注意一言一行,”夏凌收了笑意:“不然人家真得跟你急。”
“行,我尽量。”夏成浪眸子闪了闪,知道他的意思,换了话题:“你住那附近有菜场吗?”
“有,昨天我还跟你奶奶说起,她点了名要喝你煲的排骨汤。”
“那我上午做好了中午带过去。”夏成浪就着半碗米饭吃了几口菜。
“还有别的吗?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
“清淡些就行,荤素搭配。”夏凌弹了弹烟灰,又说:“她大概是病里嘴巴没味,最近吃什么菜都说没放盐,你别惯着她,吃咸了不好。”
“行。”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更多时候在喝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侃。
水喝完,也就散了场。
第二天,夏成浪起得很早。
或者该说,他蛮认床的,整晚都睡得很浅。
于是连带着早餐午饭全都准备了,跟着夏凌一起送去医院。
住院部的气氛总是沉闷的,尤其是肿瘤科。
无神的双眼,发抖的嘴唇,一夜白头的男人女人在这里随处可见。
好在他们只是经过,真正的目的地是呼吸内科。
老人发现时已经是肺癌晚期,医生不建议再做放化疗徒增痛苦,于是转到了这边治疗。
夏成浪走到病房外时,奶奶正跟护工阿姨唠嗑,她消瘦了些,精气神也不大好。
步子顿了顿,他整理了下表情才推门进去。
“妈,看谁来了。”夏凌先打招呼。
满头白发的老人带着鼻氧管,将视线转过来,强撑着笑了笑:“这不是我们家的小帅哥嘛,快来给奶奶看看,做的什么好吃的。”
“你吃过早饭还没多久吧奶奶。”夏成浪笑着把保温饭盒放在柜子上。
“医生让我少吃多餐,这会儿正饿了不行啊。”
“行,那我给你盛汤喝。”边说着,夏成浪就把桌子放下来摆餐具。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沁城的时候,开学前奶奶发了病,不肯做放化疗,甚至不愿意住院。
后来夏凌说带她来辉城,她才又肯了。
夏凌跟他讲过,辉城,是爷爷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