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下井挖矿的第六天。
第二趟回富景厂接人,剩下四十多名工人。
秋池没在,想必被拉去别处,两人算是分开了,也许她根本没争取过还要跟尚恩第在一起。
路过那座没有护栏的破桥时,车子坏了,尚恩第的复仇计划就这样虎头蛇尾地流产了。
其实他还有更深层次的考量,自已有资格让车内的工友们跟这帮黑鬼同归于尽么,好死不如赖活着,谁不惜命,只要活着,总有峰回路转的那一天。
回到矿井,和富景厂的工友关在一起,第三天,那个嘴上穿了四个黄金耳环的黑人妇女,应该是矿井的实际负责人,扔给他一把钥匙,“你,开车。”
尚恩第的车是辆柴油三轮车,三个轱辘、一只板凳外带一只箩筐。秉承了欧罗巴那名伟大汽车设计师的理念,汽车嘛,也就是四个轮子加一把椅子。
原始,真他娘的原始,比耕田的手扶拖拉机还少了一个轱辘。
尚恩第的工作就是每天把分拣的伴生矿送到另一个堆放场,因为没有翻斗功能,矿井又给安排了一名工人,就是拿铲子的。
王大锤,这是尚恩第目唯一喊得出名字的难友,因为好记,早些年在华夏的电视节目里喊得一锤八十的场景可是深入人心。
“八十,八十,八十——”一锤敲得邻居胆战心惊,二锤敲得业主心在滴血,三锤么,自然是打墙的心花怒放,仿佛听到金币入袋时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音。
我真他娘的佩服你,王大锤没想到尚恩第看得这么透彻。
尚恩第饿的头昏眼花,看着工友们吃得津津有味,他不由自主地咽下口水,刚才洗手的功夫,自已食槽里黄稀稀的那一坨,被早一步进来的王大锤吞了,而王大锤手里的那一份才是他自已的。
王大锤捧着自已的那一份,吃得津津有味,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累了饿了,吃什么都麻麻香。”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反正你看着想吐,所以我吃了你那份。”王大锤振振有词,其实他今天可是有怨气的,中午那么大的太阳,尚恩第竟然让他一个人铲矿石。
“你拉肚子还吃那么多。”尚恩第的关心是真的。
上吐下拉,黄金搭配。同患难共生死,咱们就是兄弟。
“真想给你个八十大板。”也许是被王大锤的乐观感染,尚恩第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饥肠辘辘,尚恩第打量着工棚四周。
这居条件,不如老家的牛棚,拥挤简陋,三平个方,居然还是双人间。
吃的比猪还差,食不果腹。
饿了睡不着,尚恩第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黑暗中,王大锤的呼噜声还没响,应该还没睡着。
尚恩第用胳膊肘捅他,“我们逃吧。”
“你说啥。”王大锤一下子坐了起来,“我没听错吧。”
“我说我们逃离这个鬼地方。”尚恩第加重了音量。
“嘘。”王大锤来不及捂住他的嘴巴,伸手就给尚恩第一拳。
“你干嘛,大惊小怪的。”
“隔墙有耳。”
“怕啥,语言障碍你懂不懂。”
“那万一,万一有汉奸呢?”
尚恩第沉默了,金欲晓是不是汉奸?即使现在不是,以后肯定是。因为他有那种潜质,只要有合适的土壤,这棵来自于湾湾的种子,因为他能见风使舵,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因为有极端的利已主义引导。也许那一天,在非洲这块广袤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你怎么不说话了。”王大锤再次捅了捅尚恩第。
“什么事,你说吧。”
“我突然想到,可行。”
“什么可行?”
“逃走啊!”
刀疤小黑的武装当晚就撤走了,矿井的武装力量很薄弱,因为尚恩第看到最多的就是橡胶棍,也许一杆枪都没有。
我们有你的三蹦子,这两天你我辛苦些,人力代油,争取多存些油料,我们只需要储备两天,就够到坎贝尔了。
到坎贝尔后,第一时间给总公司报信。
然后我们在坎贝尔潜伏下来,等待总公司派人来解救大伙。
“打住,先有命逃到坎贝尔再说。”尚恩第有种预感,坎贝尔也不安全,起码也要规划出能逃亡到索菲加纳州的方案出来。
卸完这一车,今天的任务做完了,流程熟练加上王大锤很卖力,所以时间提前了些。
王大锤嘴里叼着一根草芯,半躺在沙堆上,翘着他的二郎腿,叽叽哇哇的不知道哼些啥。
这是他最为放松的时光。
尚恩第不忍心打扰,迈步朝不远处的山顶走去。
站在山顶,夕阳的余辉洒在连绵的山峦上,勾勒出起伏的轮廓,使群山显得更加雄伟壮观,晚霞如一幅绚丽的画卷在天空中肆意铺展,那色彩从橙红到紫红再到深紫色,层层叠叠,大片的云朵被染成火焰般的颜色,热烈而奔放。
尚恩第的眼睛被远处的山峦吸引。
乍一看,像一件物品,再一看,有额头,有下巴,细看,还能辨识出眼睛鼻子和嘴巴,再猛地一看,尚恩第脑袋訇然一震,一幅教员的侧身像跃然而出。
尚恩帝心潮澎湃,此时我想吟诗一首。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献血浆、跨越空间,挨炸,轮番毒打、背叛、滔天怨恨、遗憾、无能为力、短短一天,仿佛把一辈子最残酷的事情都经历了一遍。
百感交集,尚恩第对着空旷的山谷长啸,如雷霆万钧,震破云霄,这一声长啸,山谷回音。
长啸一出,尚恩第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前几日那种可以观瞻却捉摸不到的神奇感觉又出现了。
而这一次,直面那股神奇的力量。
帝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只会在家国天下的博大胸怀者身上出现。
可我是一名流落非洲的劳务者,一名矿井奴隶。
帝血苏醒,尚恩第的心境一下子打开了。
精神层面上。
那种从未有过的豪迈,仿佛挣脱了世俗的枷锁,思绪如同九天翱翔的神鹰,俯瞰这世间万物的本质。曾经困扰他的恐惧、犹豫和迷茫,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自信和从容。
心境也随之豁然开朗,过往的执念和心结如同尘埃般飘散,天地万物,芸芸众生,都在他熟谙的规律法则里运转,他的双眼之中,原本的迷茫和困惑被无尽的清明和深邃取代,双眸流转,目光犹如穿透时空的利剑,洞察一切。
“发什么神经呢!“尚恩第的脑壳挨了一记大板栗。
刚才动手的是王大锤,“你不怕把矿井给震塌了呀,快点去洗漱,听说中午矿井要来一位大人物。“